“永远年迈,永远老泪纵横”。
“当年的大果儿现如今已经成了妇科医院的常客”。
“一晚上钻十五个帐篷的壮举”。
“要不然那十五个中统特务怎么会如此卖命,拿着法兰西公务护照从外交免检通道大摇大摆入境西班牙,把泄漏国家机密兼宇宙奥秘的游吟诗人大卸八块呢”。
“志士酒酣看宝剑,美人泪尽倚鸳机”,哈里坐在马赛博爱医院的候诊大厅里面念了两句诗,听着这帮患者七嘴八舌眉飞色舞讨论时事新闻,心烦意乱。
自己的难言之隐实在难于启齿,本来是偷偷按照街边路灯上贴的“祖传老军医专治淋病梅毒尖锐湿疣疱疹花柳各种疑难杂症”的小广告企图“悄悄的解决声张的不要”,没想到钱花了不少,病还没治好,反而更厉害了。
然后痛定思痛,去医疗公会查询专科医院,没想到排名靠前的那些诊所,和街边路灯上那些贴了就撕撕了再贴与环卫部门斗智斗勇的小广告上面的地址一模一样。
这次终于想通了,不再相信那些藏在大街小巷犄角旮旯地下室的自称“马耳他骑士团退伍转业安置点”的诊所,直接到马耳他骑士团公开设立的医院当中就诊,大门上方标志不是横平竖直的瑞士十字,而是末端分叉的马耳他十字。
“马耳他想什么呢?留学生要数量不要质量,还一比三配学伴”。
“博爱嘛,总是超越了肤色、语言、国籍、年龄、性别……甚至物种的限制,只要信上帝就行了”。
“培训完毕就打发到大陆实习,以身作则到处传播主的荣光”。
“所以博爱医院现在人满为患了”。
终于轮到自己了,哈里拿着挂号单,走向门诊室。这个专家号还真不好挂,还被医院门口的黄牛票贩子狠狠宰了一笔。
站在门口,哈里有点犹豫,到底是推门呢,还是敲门?
正在推敲当中,门里传来一个声音,“进来吧,难道你还想破门而入不成?”
推门,进门,关门,回头再看,有个仙风道骨的专家,倒背手正在向窗外瞭望。
“请坐”。
这声音怎么有点熟悉?
专家转过身来。
这不是祖传老军医么?
哈里站起来扭头就走。
“回来!”祖传老军医须发皆张,白大褂无风自动。
只见那哈里倒退几步,一屁股墩在椅子上。
“我们又见面了”,祖传老军医说,“感谢你的配合”。
“我可不想再配合你了”,哈里惊怒交加。
“我的心理学最终在现实中找到了位置,并建立在历史的基础之上”,祖传老军医说,“由此,我的著作完成了”。
“原来你把我当成了试验品”,哈里敢怒不敢言。
“并不是每个病人都是试验品”,祖传老军医说,“你的运气很好”。
“你的著作完成了”,哈里问,“我的病怎么办?”
“从今天开始,我们进入正式的治疗”,祖传老军医说,“我叫荣格,今后请多关照”。
哈里拖着沉重的嘀~回到住所,一路上撇着腿在左倾和右倾两条路线之间反复横跳,就如同小时候双手拎水桶从井边摇摇晃晃走向屋檐下水缸那样。
真不知道荣格说他当年拎起一万三千五百斤扁担挑着亩产十万斤小麦走了两万五千里长征路不换肩到底是不是吹牛。这祖传老军医神秘之处太多了,最起码在门诊室当场露了一手,药到病除,症状消失,舒服多了。
按照所谓正规疗程,每次手术之后还得进行术后疗养。哈里遵照医嘱,在屋里脱个精光,看着胯下闪烁着银白色光芒的嘀~,略微有点得意。当时荣格笑眯眯的对自己说,你的嘀~是有灵魂的,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一物生来六寸长,有时柔软有时刚,柔似醉汉东西倒,刚如疯僧上下狂”,哈里念了四句诗,其中两句,是剑诀,还有两句,也是剑诀。
“动静有常,刚柔断矣”,哈里看着手里这本纸张泛黄的《无名剑法》秘笈,对开头两个式子,揣摩了半天,也还揣摩不出其中道理。屡次比划,怎么也不可能一下子从“朝天一炷香”变为“玄鸟划砂”,这两招明明连接不上嘛。
万事开头难,再说如今就连“朝天一炷香”都比划不出来,企图雄起多次都遭遇了可耻的失败……水银实在是太重了。
“水银具有一切形式,正如蜡吸附各种颜色一样,可以染白一切物质,吸附一切物质的灵魂。它是永恒之水、生命之水,是处女的乳汁、洗濯用的香草、生命的源泉”,当时荣格特意叮嘱,“假如你能单独借助水银达到完美的话,你就是最珍贵的完美型的研究者,你就能大功告成”。
也不知道是怎么灌进去的,好像没有接触,只见那荣格一挥手,水银从药罐中自动飞出来紧密团结在自己的嘀~周围,不需要其它设备。对了,也没画法阵,也没有其它媒介药引,这是空手道炼金术么?
算了,明天再去问吧。
“尿杯和粪盒呢?”哈里问。
“没有,不需要”,荣格回答,“你只管去方便就是了”。
“不是为了取样化验?”哈里有点生气,今天一路上夹着腿在左倾和右倾两条路线之间反复摇摆,“那你还让我昨天憋了一宿,一直憋到现在?”
“我可没说任何体检相关话题,唔,你的联想能力很丰富”,荣格一本正经的在病历上记录,“还不去?还是准备继续憋下去挑战极限?”
哈里恼羞成怒气急败坏的冲向厕所。
“拉痛快了?”
“当然!”
“那好,接下来是面谈环节”,荣格伸手一指对面,“请蹲”。
“这种奇怪的仪式有必要么?”哈里看着办公桌前面的两条板凳,站上去,蹲下来,裤裆当中垂下一坨。
“如果是弗洛伊德那个智障,只会让你躺下来闭眼”,荣格说,“我就不一样。面对面大眼瞪小眼更容易获得患者的信任”。
“我一点都不信任你”,被折腾到到现在,哈里的觉悟和警惕性已经很高了,“弗洛伊德是谁?”
“一个招摇撞骗的江湖郎中而已”,荣格的语气轻描淡写,“不知走了啥狗屎运从哪里搞到那么几张偏方,对头疼脑热略微有那么一丁点聊胜于无的效果”。
“我不认识他”,尚未成为长者的哈里从有限的人生经验当中判断,觉得荣格这话用在他自己身上更准确。
“你应该庆幸自己不认识他”,荣格说,“否则不定会被治成啥样”。
“好吧,谈正事吧”,哈里不耐烦,即便有裤裆兜着,那沉甸甸的嘀~下坠的感觉仍然让自己很不舒服,“还是说,这种废话也是治疗的一部分?”
“随便拉家常而已,也是为了让你放松下来”,荣格说,“取得患者的信任嘛,不看广告看疗效”。
“这我承认”,哈里现在一点都不放松,“如果不是症状确实缓解很多,我也不会继续被你折腾”。
“那么就开始了……别那么紧张”,荣格说,“刚才你在医院厕所当中方便的时候,和你在外面公共厕所解决有什么不同?”
“天寒尿流急,坑深粪落迟”,哈里念了两句诗,“医院里面虽然比较暖和,但是蹲坑太浅了”。
“当然,这是为了取样方便”,荣格说,“不是每个患者都愿意抡大勺掏大粪的”。
“所以,我必须用一只手托着嘀~才行”,哈里想起刚才双手轮流上岗按照疲劳程度定时换班的场景,“否则就会与坑底紧密接触”。
“除了这个呢?”荣格一边写病历一边问,“蹲坑的时候,你的头是朝里还是朝外?”
“朝外”,哈里实话实说。
“原来在诊所解手的时候你可不是这样的”,荣格纠正,“欺骗医生对你的病情没有帮助”。
“你在诊所里偷窥患者解手?!”哈里大怒。
“我没有那种不良嗜好”,荣格口气平静,“按照常理揣测,所有在专科诊所蹲坑的家伙,都是头朝里的,穿着白大褂则例外”。
“……”哈里无话可说,诊所当中见到的人都是兜帽长袍的打扮,走廊里碰面的时候通常互相扭过头并举起病历挡住脸。
“那么你好好想想”,荣格继续问,“平时解手的时候是什么情况?”
“还是朝里”,哈里也平静下来了,主要是对这些八竿子打不着的问题感到莫名其妙。
“这个习惯是什么时候养成的?”荣格追问,“你第一次独立蹲坑是什么时候?”
“大约四五岁吧”,哈里目光深邃的回忆,“我记不清了”。
“人类通常记不清五岁以前的事情,印象特别深刻的场景例外”,荣格解释,“直到十岁都没有连贯的记忆”。
“唔”,哈里仔细检查记忆,“确实如此”。
“如果是弗洛伊德那个白痴,只会跟你说,自打你可以独立操作下半身以来,你的欲望就从口唇转移到屁眼了”,荣格说,“我就不一样。这种每个人都经历过的共性没有分析的价值,只有个性当中的不同点才有意义”。
“就是蹲坑头朝里还是朝外?”哈里觉得虽然细节决定成败,但是采集大数据事无巨细到这种程度,仍然匪夷所思。
“没错,每个人性格不同”,荣格严肃的说,“或者允许别人窥视自己的隐私,或者允许别人识别自己的身份”。
“你真是太能扯了”,哈里哭笑不得,“厕所隔板防君子不防小人,碰上变态的时候,想看哪里看哪里,什么都挡不住”。
“慎言!”荣格忽然把脸一板,“在黎塞留阁下的英明领导下,法兰西取得了史无前例的建设成就,从此屹立于世界民族之林”。
“你……”哈里被吓了一哆嗦,裤裆乱晃,但是觉得荣格这话伟大光荣正确之极,简直无法反驳。
“那么继续”,荣格微笑,“为什么今天到了医院,你蹲坑就一反常态,改为头朝外了呢?”
“因为……”哈里一时找不到什么理由,“可能是破罐子破摔吧,毕竟候诊大厅里面都是同病相怜的病友,谁也甭笑话谁”。
“这就是心理原因啊”,荣格语重心长的说,“我相信你在之前多年间的蹲坑习惯,也不是一成不变的”。
“确实如此”,哈里从自己的记忆当中按照关键字提取所有蹲坑大数据并加以统计,“至少患病前后有过明显改变”。
“如果是弗洛伊德那个脑残,只会跟你说,没什么自由意志,上帝祂老人家已经钦定了”,荣格说,“我就不一样。人类与其它动物的不同之处,就是拥有心理活动”。
“那是当然”,哈里同意。
“所以,虽然对大数据进行统计之后,通常可以判断性格的内向或外向”,荣格说,“但是具体情况具体分析,特殊场合特殊处理,那些异常举动并不能简单的视为实验误差”。
“你和我说这些有什么用?”哈里奇怪荣格为啥这么啰嗦,“我又听不懂”。
“为了获得你的信任,我知道这很困难”,荣格板起一张慈眉善目脸,做敦实淳朴状,“弗洛伊德那个败类,既不懂心理学,更不懂炼金术”。
“问渠那得清如许,为有源头活水来”,荣格念了两句诗,看着桌上厚厚一摞资料,“对症下药的前提,就是刨根问底找到病源,首先我们来回顾你那漫长的一生,先从你的家庭背景开始”。
“且慢”,哈里打断荣格,“治疗性病不需要登记家庭情况吧?原来在诊所见到你的时候,连你姓甚名谁都不知道。你还说什么关山萍水啥的”。
“关山难越,谁悲失路之人;萍水相逢,尽是他乡之客”,荣格提醒,“作为医生的职业道德,当然要保护患者的隐私,诊所里可都是匿名登录,你知道”。
“换成正规医院就要查祖宗十八代了?”哈里不信。
“我们是教会下属的医疗机构啊”,荣格回答,“近亲结婚需要教会批准你知道吧,那时候为啥不去质疑祖宗七代都在教堂档案上面呢?”
“好吧”,哈里无话可说,“我出生在……”
“昨天你说过了”,荣格打断哈里,“我们不要浪费时间,直奔主题比较好”。
“我不记得昨天说过!”哈里大惊失色。
“那这些口供是怎么来的呢?”荣格抓起资料在哈里眼前一晃,“甭说签字确认,连手印都按了”。
“给我看看!”哈里伸手去抓,抓了个空。
“时过境迁,今天你的叙述也许就与昨天不同”,荣格说,“对照多次口供的记录,也是避免患者隐瞒病情的无奈手段”。
“昨天我是什么时候在什么情况下说过这些东西的?”哈里冷静下来,仔细回忆,确定昨天自己没有不打自招。
“嗯?”荣格一脸困惑,“就是在你表示信任我之后,滔滔不绝的主动交代的啊!我抄得手都软了”。
“你不会是对我用了催眠术吧?”哈里想起来昨天离开医院的时候,天都黑了,期间发生了什么事情,怎么也想不起来。
“如果是弗洛伊德那个鼠辈,才会让你躺在床上说梦话”,荣格说,“我就不一样。你好好想想,蹲在板凳上能睡着么?”
“这倒也是”,哈里想起自己蹲到脚都麻了,还得不时注意胯下配重,一刻不能放松,确实没有打盹的可能,“那么我为什么完全想不起来了?”
“如果是弗洛伊德……”
“我不想再听弗洛伊德了,看来你们之间的学术纠纷很激烈嘛”,哈里打断荣格,“你告诉我怎么回事就可以了”。
“市面上流行的观点,还都是弗洛伊德那一套,哪怕你从来没听说过他的名字”,荣格说,“就比方说你想不起来自己说过什么,按照弗洛伊德的歪理邪说,那就是潜意识作祟”。
“那么你的真知灼见是怎么认为的呢?”哈里追问。
“因为你自卑,全天候全方位的全面自卑”,荣格说,“之前我还从来没见过这种病例”。
“所以你从诊所开始特意盯着我不放反复折腾,直到我自投罗网送货上门?”哈里很生气。
“你这么理解我也没办法”,荣格摊手,“从没见过的病例当然要尝试多种疗法,医生就要承担起惩前毖后治病救人的责任嘛”。
“现在我的病情到底怎么样了?”哈里决定不纠缠下去了,“你还是没回答为啥我想不起来自己说过什么话”。
“有一个好消息,你听了或许会高兴点”,荣格说,“我们决定用你的名字命名一种崭新的病情,哈里综合症,你要留取丹心照汗青了”。
“我一点都高兴不起来”,哈里继续追问,“现在我就想知道为什么我不记得自己说过的话了”。
“因为你那惊天地泣鬼神的自卑感”,荣格的气势咄咄逼人,“你否定了自己的一切,哪怕是前一刻掏心窝子的大实话,都会矢口否认并自欺欺人”。
“我……”哈里明明知道这理由太过牵强,但是一时之间想不出什么反驳的方式。
“现在你肯定是在想,找个什么理由反驳我的诊断吧?”荣格得理不饶人,“与医生对抗的患者是没有好下场的”。
“你……”哈里知道与心理医生斗嘴实在不是个明智的选择。
“看来你已经认清形势了,识时务者为俊杰,不错不错”,荣格满意的说,“接下来我们就开始了”。
“好吧”,哈里垂头丧气。
“简单说,你的自卑感可以分为三部分”,荣格竖起三根手指,“对父自卑、对母自卑,以及该隐式自卑”。
“都是昨天我招供的吧?”哈里想起自己的家庭情况,虽然不至于像荣格说的这么危言耸听,但也差不多。
“你说,你的父亲夏尔四世,在你很小的时候就与隔壁卡米拉阿姨眉来眼去,迅速勾搭成奸”,荣格说,“然后你就开始自卑了”。
“这有什么好自卑的!”哈里反驳。
“你说,你见过你的父亲光芒万丈的背影①”,荣格说,“正午的太阳照射在你父亲的头顶上,衍射出彩虹一般的瑰丽景象①”。
“确实有这么回事”,哈里承认。
“你说,你的母亲戴安娜,在你很小的时候就与父亲离婚了”,荣格说,“然后就在准备改嫁到巴格达的前夕,被教会秘密处决了”。
“我没这么说过”,哈里嘴硬,“并且这也不是我自卑的理由”。
“铁证如山”,荣格抖了抖手上的资料,接着念,“隔壁两位詹姆斯叔叔对你很照顾,你认为那是母亲的嘱托”。
“也许吧”,哈里有些动摇。
“你说,你的母亲戴安娜生你哥哥的时候,梦到过太阳入怀”,荣格说,“而在生你的时候,梦到过月亮入怀”。
“嗯”,哈里对事实并不否认,无视了荣格手上的这些事实从何而来。
“你说,你的哥哥威廉从小就备受关注,自尊心自信心自豪感都远远超过你”,荣格说,“就连蹲坑的时候,都是头朝外”。
“这和蹲坑有什么关系?!”哈里发现如果自己不搭话,荣格的诊断就会越来越惊世骇俗。
“君不密则失臣,臣不密则失身,机事不密则害成”,荣格旁征博引,“你哥哥从小就被钦定为接班人,所以对隐私的保护滴水不漏,同时还不介意在大庭广众之下出头露面”。
“好吧,你说是就是吧”,哈里妥协。
“并且你的哥哥完全继承了你父亲的优良传统,变秃了,也变强了”,荣格说,“你就不一样,到现在都是一头茂密的红发,望去却也像绯红的轻云,于是从小就被嘲笑为布列塔尼野种”。
“然后我就开始蹲坑头朝里了是吧?”哈里开始有点习惯了荣格的心理学。
“我怎么知道?”荣格一脸惊讶,“你自己就是这么说的”。
“好吧”,哈里顺着荣格的话头,“然后在我哥哥结了婚并儿女双全之后,我的内向和自卑就变本加厉了是吧?”
“很好很好”,荣格抚掌大笑,“治疗开始起到效果了”。
“继续吧”,哈里决定先听完那些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说过的话之后再说。
“你说,然后你决定按照家里的安排投笔从戎,以积攒武德”,荣格说,“与士卒最下者同衣食。卧不设席,行不骑乘,亲裹赢粮,与士卒分劳苦。卒有病疽者,为吮之”。
“然后就得了法国病”,哈里终于知道,荣格终于知道病根了。
“你绘声绘色的说”,荣格接着念,“国军士卒满面油光,好像食物储藏间的钥匙孔,他们的牙齿在脑袋瓜里跳跃起落,好似风琴或立式小钢琴的键盘按在大音乐家的指下,他们的咽喉起白沫,如同被一群猎犬围困的野猪”。
“这不是我说的”,哈里纠正,“这口气风格突变,与你刚才所说的我所描述的军旅生涯不相吻合”。
“你说,所以你决定退役”,荣格没搭理哈里的质问,接着念,“因为瑞士培训的军医数量不够,军饷也不足以负担私人诊所的高昂费用”。
“确实是这个理由”,哈里承认。
“能够提供良好医疗条件的武德”,荣格说,“只有我们,充沛着祖传老军医的马耳他骑士团”。
“想通了?”荣格问哈里。
“嗯”,哈里哼了一声表示肯定,“你们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盯上我的?”
“就在你用一枚克鲁塞罗付账的时候”,荣格说,“想必是遗产吧”。
“我的积蓄并不足以购买你们的草根树皮”,哈里咬牙切齿的说,“不得已才会动用遗产”。
“如果你去瑞士医院,只会被敲诈得更惨”,荣格轻描淡写的说,“他们对法国人有些成见,至少目前是这样”。
“所以我没的选”,哈里说,“去日内瓦集市兑换克鲁塞罗,只会被当成仇家余孽,下场不堪设想”。
“你很聪明,恰到好处的揣摩了我们的心理活动”,荣格侃侃而谈,“那是一种看到过河拆桥上屋抽梯兔死狗烹鸟尽弓藏卸磨杀驴之后物伤其类的悲哀,混合着死道友莫死贫道的幸灾乐祸,以及由于对根据地建设和基本盘经营从未松懈所导致的结果感到理所当然”。
“我没想那么多”,哈里目瞪口呆,“我就是觉得你们的信誉比起地下钱庄来说更高一点罢了”。
“确切的说,不知高到哪里去了”,荣格说,“那些人早就被各种情报机构渗透得如同筛子一般,双面间谍应有尽有,一边提供协助,一边偷偷告密,抽冷子黑吃黑的事情,太常见了”。
“所以我没去找他们”,哈里说,“如果在你们这里治不好,准备去里昂集市碰碰运气,没准有条顿大夫过来坐镇呢”。
“里昂那边管得很严,你又不是批发商”,荣格泼冷水,“碰上条顿商贾的可能性也不大”。
“我到现在都不清楚批发商和零售商的区别”,哈里说,“除了精通外语还有什么要求?条顿那边的商贩也这样么?”
“按照英国人的说法,唯一的区别是资本数量”,荣格解释,“所以英语当中不做区分”。
“大陆不一样么?”哈里问。
“荷兰那边还要复杂一些”,荣格说,“从事进出口业务的是第一手,进行分类包装加工的是第二手,当地批发的是第三手,然后才轮到贩夫走卒”。
“原来是阶级啊”,哈里感慨。
“兼营汇兑业务和持有外汇需要特权,进行投机活动也需要许可”,荣格说,“虽然可以通过积累资本实现从量变到质变,但是必须遵守基本法,当然中央的意见也是很重要的嘛”。
“这些我大概了解了”,哈里说,“现在我就想知道遗产当中一堆克鲁塞罗怎么出手”。
“三条路”,荣格又竖起三根手指,“首先是把克鲁塞罗都卖给我们,换成佛罗林或杜卡特,只不过火耗要收一半”。
“太亏了”,哈里摇头。
“其次是你自己去汉萨同盟想办法,比如吕贝克什么的地方”,荣格说,“那边平时都会尽量以物易物,不过似乎听说最近开始统一货币了”。
“太远了”,哈里摇头。
“最后一条路”,荣格盯着哈里,“你自己重铸”。
“我做不到”,哈里摇头,“没有保密的场地,也没有设备,躲不过黎塞留阁下的目光如炬”。
“想不想做到?”荣格问。
“炼金术吗?”哈里看着荣格伸出一只手,手心上空悬浮着一团水银,不停的变换着形状。
“遥指高峰笑一声,红霞紫雾面前生”,荣格念了两句诗,哈里的嘀~应声而起,闪烁着五彩光芒。
“想不到修道士也精通房中术”,哈里一边摇晃着嘀~演练剑法,一边开口讽刺。
“市面上那些传说,都是吟游诗人公会安排的套路,只求耸人听闻以炒作热点顺便敛财”,荣格说,“实际上的内幕,他们不敢说,我们则不能说”。
“哦?看来违反清规戒律还传为一段佳话,居然又涉及到了国家机密兼宇宙奥秘喽?”哈里继续讽刺。
“就在纽约刷满‘追随加尔文阁下就支持郁金香啊啊啊啊’标语的时候”,荣格解释,“团里召开政治局扩大会议,一致通过决议,将白牡丹确定为团花”。
“然后看着郁金香泡沫崩盘,赶紧收手收敛,顺便出动吟游诗人往回洗地是吧?”哈里接着讽刺。
“差不多就是这样”,荣格说,“当时的资金运作,折算成‘五百年道行’一点都不夸张”。
“你们炼金术士就是不说人话,揣着明白装糊涂”,哈里说,“炼金术著作看上去和胡言乱语的梦话没区别”。
“我的著作可是关于心理学的哟”,荣格笑眯眯的说,“确切的说,我只对精神和灵魂感兴趣”。
“锻炼肉体只是业余爱好?”哈里抡圆了嘀~把无名剑法耍了一遍,顿时神清气爽。
“这是三位一体的要求”,荣格解释,“身心灵之间要保持平衡,野蛮其体魄,文明其精神。而灵魂呢……”
“灵魂怎么了?”哈里看着荣格卖个关子,也就识相的顺口接茬,或者说捧哏,虽然没有其它听众在场。
“现在你还不需要知道,等学到那里的时候再告诉你”,荣格直接回绝。
“也就是说,在我的嘀~被你灌满水银之后,在你认为我需要学习灵魂知识之前”,哈里不高兴了,“每次演练剑法都需要你来启动是吧?”
“当然,这是军事修会的政治规矩和组织纪律”,荣格说,“我们采用灵魂绑定的师徒传承,而不是血脉传承”。
“也就是以断子绝孙为前提,把毕生精力都奉献给组织是吧?”哈里知道自己上了贼船,开始破罐子破摔。
“其实也没那么过分”,荣格口气和缓,“在档案上,神棍虽然没有老婆孩子,但总有爹娘和兄弟姐妹”。
“然后出家人就要看破红尘,签署斩三尸协议划分身外之物”,哈里讽刺,“之前的归亲戚,之后的归组织”。
“所以神棍的外甥和侄女总是极大充沛”,荣格神秘的说,“至少在档案上是这样”。
“你不是炼金术士么?”哈里问,“做派也跟神棍一样?”
“神棍管理教堂,我们管理修道院”,荣格解释,“平时出面忽悠人民群众的是他们不是我们”。
“你们就成天神神叨叨的鼓捣这种东西?”哈里指着床上的道具,一套剑法耍完之后,那两座‘高峰’还在微微颤动。
“她们不是东西,是修女”,荣格纠正。
“什么?!”哈里大惊,“你说这……是人?”
“确切的说,曾经是”,荣格表情波澜不惊。
“你最好把事情解释清楚”,哈里口气冷下来了,“在那之前我都不会称呼你为‘师傅’,或许需要重新考虑入门决定,毕竟还没签协议呢”。
“这都是哥布林造的孽”,荣格悲天悯人的表情又出现了,“被哥布林捉走的人,什么下场你知道么?”
“我只听吟游诗人说过”,哈里口风谨慎,“按你刚才讲话他们说的未必是事实”。
“涉及到哥布林的基本上都是事实”,荣格说,“逃回来或被救回来的人有不少,吟游诗人公会只要稍微有点智商,也不至于在相关内容当中扯谎”。
“那么为什么女人就变成这个样子了呢?”
“说来话长,你知道哥布林不许塑像,虽然是从我们这里抄走的二手教义”,荣格说,“信了绿教的人类都比我们虔诚。吟游诗人分发的小册子当中,这个样子的女人可不少吧?”
“确实”。
“所以在土耳其宫廷当中,流行了一种新颖的艺术”,荣格说,“就是用活人摆出雕像的姿势,把建筑装饰为希腊罗马的模样”。
“我大概能想象出那种样子”,哈里回忆看过的绘本当中希腊罗马建筑的形象,确实赤条条来去无牵挂的雕像极大充沛。
“然而虔诚与堕落并没有必然的因果关系”,荣格说,“雕像不会动,活人则不然”。
“模仿希腊罗马聚会,结果变成春宫活报剧了是吧?”哈里通过推理得出合理的结论。
“就是这样,负责烘托氛围带节奏的,称为成人剧演员,虽然未必成年”,荣格说,“其它未必当场纵欲的聚会参加者,则是成人剧观众”。
“什么人才会如此不顾廉耻,在大庭广众之下表演这些情节呢?”哈里追问,“简直比妓女还要过分”。
“如果你知道弗洛伊德那个蠢货的研究成果,就不会这么惊讶了”,荣格解释,“他制造了一些‘东西’,只向肉体当中灌输精神,而没有灵魂,他也制造不出灵魂来”。
“但是从结果上看,和你自称所拯救的‘人’并没有什么不同?”哈里表达谨慎的怀疑。
“你如果不信,可以亲自确认”,荣格发功,同时启动了哈里的嘀~和修女,“现在她可以说话了”。
此处删去阿僧祗字有悖于百善の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精神文明建设的内容,请读者自行脑补
“感觉如何?”
“没有感到任何活力,一点也没有了”,哈里完成测试任务之后说,“你说她已经死了,我无法反驳”。
“那么还有什么疑问?”
“关于灵魂的作用”,哈里说,“虽然你说现在不是告诉我的时候,但我希望可以观察到效果”。
“可以,你认为作为活人而存在的‘意志’是什么,都可以传达给她,不要用嘴讲”,荣格发功,开始对照组测试任务,“注意我说的是‘意志’,不是‘本能’,你可以换位思考将心比心,违背了‘意志’的表现应该是什么样的”。
此处删去那由他字有悖于百善の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精神文明建设的内容,请读者自行脑补
“对此我无话可说,但是还有几个问题”,哈里在签署卖身契之前格外谨慎,“第一,修道院对外开放么?”
“当然不,仅供内部实验,顺便提供娱乐”,荣格开诚布公毫无隐瞒,“市面上也有一些妓院由我们负责管理,但是妓女来源于破产自由民,并不是从哥布林手中拯救的奴隶”。
“她们为什么会变成妓女我知道”,哈里说,“她们为什么会表现成死掉的样子我不知道,你刚才统一称呼为‘尸姬’是吧?”
“在我的理论当中,炼金术与心理学密切相关”,荣格解释,“第一个阶段就是‘黑化’,代表所有物质的死亡。你可以用干法或湿法炼金的场面回忆你的嘀~,我是说获得治疗之前的样子”。
“我知道了”,哈里忍住呕吐感,“第二个问题,哥布林那边的女人的地位比这里要低得多,她们没有反抗么?”
“好问题,即便你不问我也会告诉你”,荣格回答,“男女之间的生理差距客观存在,因此在体力为主的各种活动当中,永远都是男性占据支配地位,这是客观规律,不以女性的意志为转移,即便她们有反抗的意志,刚才你测试过了”。
“接下来就是心理学内容了吧?”哈里聚精会神做洗耳恭听状。
“正因为脑力劳动几乎可以无视生理差距,所以在形而上学而不是世俗律法更发达的我们这边,女性的地位有所上升”,荣格回答,“因此你虽然看不到女性圣堂武士,但总能看到女性神棍、法师、甚至巫师”。
“哥布林那边就是绝对没有,那么她们反抗的结果如何呢?”哈里追问。
“这就要从你的血脉传承说起了,与你哥哥不同,你仅仅继承了母亲的血脉”,荣格说,“罗马的戴安娜,就是希腊的塞勒涅”。
“我听吟游诗人说过”,哈里又想起被诊断为全天候全方位的全面自卑那时候了,“你的意思是说,月神教会按照母系传承?”
“不仅仅如此,犹太人和哥布林都用纯阴历,完全无视太阳的存在”,荣格说,“月神教会的影响,比你想像的还要大”。
“恩底弥翁真实存在么?”哈里问,“他还会苏醒么?”
“不知道,但是恩底弥翁的遗产真实存在,并处于隐秘的管理当中”,荣格说,“你所继承的母亲遗产,就是其中一部分”。
“那么为什么会出现克鲁塞罗?”哈里不敢相信。
“坐吃金山一场空,恩底弥翁的遗产只是启动资金而已,而和平或暴力的运营,才是教会存在的基础”,荣格解释,“当然战利品也会被收缴入库,拨款到这边不能用黎凡特货币,当然要原物奉还”。
“但是没想到圣殿骑士团被摘了桃子灭口?”哈里感觉线索串起来了。
“被摘的桃子只有不动产和零星浮财,大部分资金已经提前转移走了”,荣格说,“那个武德充沛的军事修会,传承从未断绝”。
“最后一个问题”,哈里缓慢但坚定的说,“入会之后,也要一切行动听指挥甘当革命螺丝钉么?与你说的弗洛伊德那边有什么不同?”
“百分之十的幸运,百分之二十的技能,百分之十五的强力意志,百分之五的快乐,百分之五十的痛苦”,荣格说,“按照这样的比例,就可以炼成完美的贤者之石,并且会有百分之百的理由记住你的名字”。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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