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言片语
〈谁是最可爱的儿子〉

“我手里的牌实在是太多了”,纪尧姆Guillaume欧雷玛尼扑克托斯Ωρημανιπυκετος正在打扑克,这一局“跑得快”又输了。

“欧雷……先生的手气还是不太顺啊”,前台看到纪尧姆又来兑换筹码就应景嘘寒问暖,然后不好意思的补充,“抱歉,我记不得那许多名字”。

オレ也记不得”,纪尧姆随口搭话,然后拿着筹码回到牌桌,“抓着满满两手牌的感觉倒是不错,哼,想打哪张打哪张”。

“嗤,反法贱种高卢通还嘴硬?”牌友甲嘲笑,“你打过‘够级’么?”

“兜里没钱就上街闹革命那种?”纪尧姆还嘴,“抱歉,我没接触过什么导师”。

“不是‘伊玛目’么?”牌友乙帮腔嘲笑,“不找个导师骑在头上拉屎就浑身不舒服的抖哎姆”。

“我又不信绿教”,纪尧姆反驳,“还是那种绿教”。

“眼瞅着条约到期”,牌友丙嘲笑,“你们该滚蛋了吧?”

“关我屁事?我又不是土耳其人”,纪尧姆就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态度,“我是希腊人”。

“但却起了个法兰西名字”,牌友甲质疑,“怀疑是不远万里从三洲通衢偷渡入境的间谍特务卧底”。

然也oui,土生土长三十年,黎塞留阁下都没意见”,纪尧姆的巴黎口音字正腔圆,故意把小舌擦音发得甚为响亮,“倒是你们仨,说话有兽人orc②③”。

oil腔滑调②③有什么可自豪的”,牌友乙反唇相讥,“没准啥时候白金汉宫宣布你们是流氓国家然后出动皇家海军讨伐恐怖分子呢”。

“这时候就当我是法国人啦?”纪尧姆抓住破绽,“呀,你们倒是与教与政府划清界限自绝于路易陛下和黎塞留阁下啦!”

“反了反了!”牌友丙掀桌子,“傻哔绿人发动自杀式恐怖袭击啦!”


“当时?”纪尧姆坐在局子里回忆,“当时我就念了两句诗”。

“又来这套?咱俩可不是第一次见面了吧?”条子flic不为所动,“当时你都说什么了?老老实实一五一十交代清楚!”

“当时……”纪尧姆坦白从宽“……我说……”

山东成武色目公务员儿歌《花蛤蟆》

“怎么少了一秒?”条子乐呵呵的听完,微笑着接下茬。

“竟有这样的事?”纪尧姆睁大眼睛,额头亮晶晶的,“呀,确实少了一小节”。

“少啰嗦!”条子把脸一板,“笔给你!口供你自己写!”

“你就不怕我按捺不住创作冲动,一时文思如尿崩?”纪尧姆抓起笔,但是并没有动笔,“这次你怎么不按照‘有罪推断’原则不惮以最大的恶意揣测我在撒谎呢?”

“知识就是力量”,条子指着窗外的天空,“科学技术是第一生产力”。

窗外一个大眼珠子在空中飘来飘去。

“唔,眼魔也给你们驯化了吖”,纪尧姆似乎并不意外,“我还以为黎塞留阁下又发动人海战术了呢”。

“不用事无巨细都写出来”,条子也不想与滚刀肉耽误太多时间,“把你念的诗抄下来就行了”。

“好吧”,纪尧姆从善如流,“当时我口沫横飞绘声绘色的念……”

时调《孟姜女》填词

“真的么?”条子听完了半信半疑,“我怎么觉得有些不对劲呢?”

“眼魔只能录像”,纪尧姆一针见血,“还不能录音是吧?”

“所以说”,条子看着满纸蝌蚪皱起眉头,“利用念诗搞反法活动,是一大发明”。


“你那边咋样了?”条子甲问条子乙,把手头口供递过去。

“差不多整理出来了”,条子乙回答,接过来一看满纸蝌蚪,就把自己手头这张递过去,“比你那边轻松点”。

恩佐Enzo略绿Leulux曰:“小样儿,知龙之变化否?”

酒友甲曰:“未知其详。”

恩佐曰:“龙能大能小,能升能隐;大则兴云吐雾,小则隐介藏形;升则飞腾于宇宙之间,隐则潜伏于波涛之内。方今春深,龙乘时变化,犹人得志而纵横四海。龙之为物,可比世之英雄。你们仨久居法国,必知当世英雄。请试指言之。”

酒友乙曰:“我等地痞流氓混混鸡鸣狗盗之徒,肉眼安识英雄?”

恩佐曰:“休得过谦。”

酒友丙曰:“咱家叨恩,得庇于城。天下英雄,实有未知。”

恩佐曰:“既不识其面,亦闻其名。”

酒友甲曰:“弗朗索瓦・菲永François Fillon,兵粮足备,可为英雄?”

恩佐笑曰:“冢中枯骨,早晚必因‘空饷案’擒之!”

酒友乙曰:“伯努瓦・阿蒙Benoît Hamon,四世三公,门多故吏;今虎踞布列塔尼之地,部下能事者极多,可为英雄?”

恩佐笑曰:“色厉胆薄,好谋无断;干大事而惜身,见小利而忘命:非英雄也。”

酒友丙曰:“有一人名称八俊,威镇巴黎:让-吕克・梅朗雄Jean-Luc Melenchon可为英雄?”

恩佐曰:“虚名无实,非英雄也。”

酒友甲曰:“有一人血气方刚,工奴领袖⸺娜塔莉・阿尔托Nathalie Arthaud乃英雄也?”

恩佐曰:“藉罗刹之名,非英雄也。”

酒友乙曰:“现任弗朗索瓦・热拉尔・乔治・尼古拉・奥朗德François Gérard Georges Nicolas Hollande,可为英雄乎?”

恩佐曰:“虽系现任,乃守户之犬耳,何足为英雄!”

酒友丙曰:“如弗朗索瓦・阿塞利诺François Asselineau雅克・舍米纳德Jacques Cheminade尼古拉・杜邦-艾尼昂Nicolas Dupont-Aignan让・拉萨尔Jean Lassalle费利佩・普图Philippe Poutou等辈皆何如?”

恩佐鼓掌大笑曰:“此等碌碌小人,何足挂齿!”

酒友甲曰:“舍此之外,我实不知。”

恩佐曰:“夫英雄者,胸怀大志,腹有良谋,有包藏宇宙之机,吞吐天地之志者也。”

酒友乙曰:“谁能当之?”

恩佐曰:“今法兰西英雄,惟妈控与妈耳!”

酒友丙勃然大怒掀桌子曰:“竖子安敢辱法?!”

游吟诗人troubadour真特么讨厌!”条子甲看了之后照样皱起眉头,“比吟游诗人minstrel强点也有限!”


“你怎么还没回去?”纪尧姆从局子里面出来,路过赌场,确切的说一片狼藉的废墟,看见前台坐在门口台阶上,抱着膝盖发呆。

“老板说关门不干了”,前台抬起头来,“我失业了”。

“等土耳其人跑路之后”,纪尧姆也不意外,“这边的娱乐政策又要收紧了”。

“能把赌场开到斯特拉斯堡来”,前台叹了口气,“对它们够放纵的了”。

“很多都是以前的地下赌场,让点干股出来找土耳其人挂名”,纪尧姆解释,“正好搭个顺风车转到台面上来,当然得给官府面子,不能太过分了”。

“我知道倾家荡产孤注一掷那种豪赌,都去摩纳哥”,前台也明白这个道理,“这边的棋牌室还是小赌怡情图个乐呵”。

“你看我,经常过来从一场失败走向另一场失败”,纪尧姆自嘲顺便安慰对方,“也没来得及最终失败吖”。

“嗯”,前台忽然想起一件事,“它们跑路了,你怎么办?”

“谁知道呢,至少外交身份没有了”,纪尧姆摊手耸肩,“条子不会再那么客气了”。

“你得罪人也太多了”,前台说,“经常看见你把别人损得掀桌子”。

“没想到这次闹这么大是吧?”纪尧姆笑着解释,“它们今天就是来砸场子的,肯定要没事找事大打出手,再怎么忍气吞声也没用”。

“唔”,前台似懂非懂,“正好你人缘差情商低,是最佳的借口”。

“直说臭名远扬就行了,挑衅成功率接近百分之百,不用特意找托儿”,纪尧姆根本不在乎这个,“要是换别人来就得彩排几遍再出场扮红白脸唱双簧了”。

“你就这么傻?”前台问,“每次都上当,还落得一身埋怨?”

“饿了么?吃点东西垫垫?我请客”,纪尧姆不想提这个,“就去刚开张那家”。

“就那个……”前台伸手遥指街道尽头的那面红盾Rotschild招牌,“什么来着?”

猴休ʁoʃil害死头魧ʁɛstoːʁɑ̃”,纪尧姆喉咙作响。

骡囚ʀɔt͡ʃɪlt乐死条狼ʀɛsta͡ʊʀan”,前台喉咙作响。

俩人不约而同往地上吐口痰。


“好久不见啊”,纪尧姆进店就看见了最不想见到的人,但是空空荡荡的大堂正中间餐桌上就坐着这么一位,面对门口笑容可掬的看着自己,于是打招呼,“老弟”。

“好久不见啊,老哥”,恩佐搭话,“我也是今天刚到”。

“旗开得胜马到成功啊”,纪尧姆讽刺,“刚来就砸了一家馆子”。

“你也差不多”,恩佐还嘴,“吊儿郎当的样子还能泡妞”。

“砸了人家饭碗总得表示表示吧”,纪尧姆示意不知所措的前台小姑娘随便坐下,环视四周寂静空旷的整洁餐桌,“这家馆子的生意也没见好嘛”。

“万事开头难嘛”,恩佐不以为意,然后转向小姑娘,“店里正在招工,人情债我替他还了”。

“吼,说得这么轻松”,纪尧姆嗤之以鼻,“娘呢?”

“她还在巴黎长袖善舞广结良缘,还是那么风姿绰约雍容大雅”,恩佐回答,然后补充,“你很久没给家里写过信了吧?”

“我写过了,就在几天之前收到了娘的回信”,纪尧姆说,“顺便告诉你,她说我是她最可爱的儿子”。

“我一直在娘身边,她说我是她最喜欢的儿子”,恩佐嗤之以鼻,“好消息是,她说你排第二,第二喜欢的儿子”。

“爹呢?”纪尧姆不想跟恩佐玩文字游戏。

“他还在巴黎当舔狗”,恩佐回答,然后补充,“你爹的话,就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也”。

“黎塞留阁下法外开恩了?”纪尧姆嘲笑,“好一出江湖夜雨十年灯小蝌蚪找爹地的狗血言情剧”。

“你有身份证么?”恩佐反唇相讥,“而我已经有了”。

“想吃点什么?”纪尧姆不想继续这个话题,转头招呼小姑娘,“随便点,我掏钱”。

“钱不够跟我说”,恩佐插嘴,然后转头招呼小姑娘,“尽管放飞想象力,菜谱上有没有都无所谓,现在后厨闲得蛋疼”。

卷入兄弟阋墙伦理剧的小姑娘看看这位再看看那位,啥也不敢说。

“那就先来个煎蛋嘛”,纪尧姆搭话,“他们不是蛋疼么?”

“煎蛋两人份”,恩佐居然真的伸手示意。

“煎蛋两人份!”吧台高声吆喝。

Roger ɹɒd͡ʒɚ !」后厨迅速反馈。

“你不吃?”纪尧姆问恩佐。

“我等着吃员工餐呢”,恩佐回答。

“员工餐”,纪尧姆照葫芦画瓢伸手示意,“多两份”。

呵呵,没人理我。

“员工餐三份”,恩佐回头,面向吧台,于是又Roger ɹɒd͡ʒɚ 了也。

“这么快?”小姑娘看员工餐居然比煎蛋提前上桌,终于忍不住开口了。

“忙起来的时候顾不上细嚼慢咽啊”,恩佐解释,“当然口味就难以保证了”。

“你有什么忌口么?”纪尧姆看三份各不相同,示意小姑娘女士优先,“你先挑”。

小姑娘摇头表示没有,把距离最近的餐盘拉到自己面前。

哥儿俩也是各自抓了最近的餐盘过来,开始狼吞虎咽。

“怎么样?”吃完了之后,纪尧姆问小姑娘,“还想吃什么?”

“饱了饱了”,小姑娘连忙摆手,“味道很好”。

“如果人家不想吃员工餐呢?都让你吃了?”恩佐问纪尧姆,“你总是自作主张,还是顾头不顾腚的老样子”。

“饱和撑是两个概念”,纪尧姆盯着恩佐,“咱俩也吃饱了,是吧?”

“吃撑了之后就需要休息一段时间才能进行运动”,恩佐向小姑娘解释,“但是这一份标准口粮的热量肯定是够了”。

“我知道了”,小姑娘点头。

“住处呢?”纪尧姆问恩佐。

“后院员工宿舍”,恩佐回答,然后看着小姑娘。

“我会努力的”,小姑娘表示很期待。

“那就拜托了”,纪尧姆对恩佐说,然后站起身来。

“老哥”,恩佐说,“走好”。

“后会有期”,纪尧姆转身走向门口,“老弟”。


(完)

2021.5.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