注释〔179〕

尼采《偶像的黄昏・格言与箭》№24

为了寻求开端,人变成了螃蟹。历史学家向后看:最终他也就相信后面的东西了。

卡壳世界The Kock World作文composition

“您的名字?”坐在「国际・汉吕布(HãLüBhãlʏb)到着」牌子下面的柜员公式化的问。

“敏敏吞・哩格儿楞・台台令台以台台・咚锵咚锵戚咚锵”,站在柜台前等待通关的旅客回答,“一般称呼‘戚咚锵’就可以了。”

“戚……TCH吖,德语没有但按照正字法能拼出来”,柜员又看了一遍申请表,用红铅笔画了几个圈,“拼写要改过来。”

“为啥?”戚咚锵以为遭遇故意为难需要打点,“在汉堡字母Q用得挺好的。”

“在汉堡你们经常碰上德意志(Deutschdɔʏʧ)和独奇(Dutchduʨ)的区别么?”柜员反问,“入乡随俗,这里是不来梅……港(havenhafen)。”

“这和港口有什么关系?”戚咚锵不解,“当然我是头一次离开汉堡出远门,不清楚拼写随地更改的规矩。”

“归化人把自己当原住民了吧?”柜员讽刺,“当然我不会说什么难听的话⸺行业准则不允许⸺你看看这个,念出来试试。”

戚咚锵接过一张厚纸,两面刷了清漆,边角贴了布条,看上去很结实应该经常使用。

“任市帖(Zhenschtyeʒenʃtje)、甄试贴(Jhenschtïeʤenʃtje)”,戚咚锵念到,“这个……拿不准。”

“耿世铁(Ghenschtÿgenʃtje),这个是意大利人”,柜员知道纸上内容,“按照德语正字法登录时担心英国人法国人念错特意改了点拼写……继续!”

“范式刚(Fan-)、樊史纲(Phan-)、万氏钢(Wan-)”,戚咚锵接着念,“这个……又拿不准了。”

“班试岗(Van-),这个是西班牙人”,柜员接口,“从圭亚那撤回来,发现荷兰已经独立,自家宅子毁于战火,于是到不来梅投亲靠友。”

“那为啥不改成字母B开头?”戚咚锵还有点常识,“发音规则一样啊。”

“担心邮局索引乱了投递不到”,柜员从身后同事手中接过档案袋,“你在汉堡的登录材料,查找需要一点时间,陪你啰嗦不是吃饱了撑的。”

“自己念一遍申报材料的伟大光荣正确性我已经知道了”,戚咚锵质疑,“但是改变拼写⸺汉堡也没变,否则你们还找不到⸺的必要性还不是很理解。”

“因为汉堡和不来梅都是城邦,使你产生了换个城市就要换一套规矩的错觉”,柜员解释,“你能理解柯尼斯堡和布拉格之间公文走外交途径⸺虽然事情可能是柏林和维也纳在谈⸺就行,俩王国和俩城邦在帝国议会看来没区别。”

“就是说汉堡签发的证件你们不认呗”,戚咚锵尽量简化局面便于自己理解。

“帝国护照才通用⸺估计你还没有⸺外国人居留许可要在入境时更换,你下次再来就可以直接用了”,柜员还是很耐心,“你看,同样是Q字头,人家‘蒯大寨(Queidajheikwaidaʤai)’就符合德语正字法,不用换,而你不行⸺对了,现在这个拼写要填在‘曾用名’一栏,找不到的时候参考,再找。”

“知道了”,戚咚锵不废话了,伸手准备拿回表格修改。

“别急,没查完呢”,柜员耐心充沛,“你的民族是……噼里啪啦乒乓啪砰?”

“是。”

“可是你在汉堡登录的是‘稀里哗啦哼夯哈哄’吖?!”

“啊,这个,其实本来的发音很复杂,一边吸气一边吧唧嘴同时颤动舌头⸺你们的语言学家肯定有记载⸺我也发不出来”,戚咚锵开始圆谎,“所以只能就近找近似的音⸺否则你们也记不下来⸺在汉堡用擦音在这里用塞音而已,这也是环境影响,你听:汉~~~堡,不~~~来梅……”

“确实如此,元音相同”,柜员点头,忽然停住,用红铅笔在「哗」字上画圈,“这里有一处不同,是你误用了合拗音么?”

“啊,不是,在这里填报的时候一时嘴懒念了懒音,一时手滑记了下来”,戚咚锵没想到柜员如此较真,“不是‘啪’而是‘普瓦’才对。”

“原来如此,也能解释通”,柜员点头,“顺便告诉你,安特卫普对于‘国际德语’有个小贡献:法国船见多了,设定ëi=oi=wa,还振振有词说本来就有äu=eu=ɔʏ。”

“安特卫普?我想起了一个人,经他手寄来的信件都有个特点”,戚咚锵忽然想起了什么,“凡是元音字母,没点的一律加点。”

“就是他,一个在鹅国留学的鹰国人,在安特卫普待了十几年,又做买卖又带徒弟,在当地很有威望”,柜员发现戚咚锵对于此事略有所知并非鸡同鸭讲,很是欣慰,“变音狂,有时还是省音狂,起到了模范带头作用,别人照猫画虎,竟成为城市风格。”

“不会吧?就这么堂而皇之进入语言规范了?”戚咚锵不敢相信,“一个人,一座城。”

“只是惯例而已,低地德语还没有规范,只是在汉萨同盟中通用”,柜员感慨,“伦敦的‘钓鱼痴(Dëutschdjɔʏʧ)商栈’和‘挑鱼屯(Tëutöntjɔʏtœn)会馆’都一样。”

“把海因莱因写成‘幻卵(Hëinlëinhwãlwã)’也还罢了”,戚咚锵开始抱怨,“叶字头(ЕŸ,Ye)和姚字头(ЁЁ,Yo)转写过来才麻烦。”

“你在邮局干过?”柜员很诧异,“那应该知道索引的事吖?”

“只是‘最后一里地’投递罢了,碰上过查无此人或投错了的情况”,戚咚锵解释,“当然现在已经不干了。”

“那么继续”,柜员低头看表,“你在汉堡的通用名是‘银钹卫门ギンボえもん’?”

“是。”

“就听说过‘銅鑼衛門ドラえもん’。”

铜锣ドラ那是抽象的童话人物,始终代表了青铜时代的铜色人种⸺比如埃及的科普特人”,戚咚锵解释,“金铙キンノ银钹ギンボ铁镲テツア也一样。”

“看您这肤色⸺我没有嘲笑的意思⸺也应该姓铁镲才对。”,柜员质疑,“欧洲这边全是白人。”

“老板的家名是‘银钹(Ghimbogimbo)’⸺现在看来应该略微修改拼写⸺直接注册了,如同家丁那样赐姓”,戚咚锵解释,“正如您所说,欧洲全是银色人种⸺老板家名选用汉字时有个巧合⸺远东才有黄金时代的金色人种遗存。”

“很新鲜的理论,比我们‘白-有色’二分法听上去更令绝对平均主义者舒服点”,柜员评价,“想必你在工作中经常受到鼓励吧?”

“是啊”,戚咚锵点头,“老板总是说,世界是我们的,也是他们的,但是归根结底还是我们的。”

“那你为啥不干了呢?”

“老板弄了本远东菜谱,里面的夷葱狄姜戎蒜蛮椒都翻译成柏柏尔(Berberbə:bə:)特产”,戚咚锵的语气很无奈,“老板信以为真去摩洛哥进货,啥也没找到,破产了。”

“葱姜蒜椒我知道,夷狄戎蛮是啥?”

“从克拉科夫到安特卫普,从哥本哈根到萨格勒布。”

“懂了。”

然后一阵沉默,柜员沉默的查看表格,戚咚锵沉默的等待。

“你为啥选择了‘卫门’这个名字?”柜员忽然问,“你并没有从事站岗放哨相关工作吖?”

“啊,是这样,我原来曾在一天早上于村口张望,忽然后脑一疼眼前一黑,再醒来已经在贩奴船上了”,戚咚锵回忆,“昏倒之前听到的若干音节,多方询问后获知是英语:零级裸奔也敢堵门?”

“这么说来你是碰上了整个村子连锅端的捕奴队了,多半就是英国皇家擒生军”,柜员说,“不过你既然能在汉堡落地,应该是通过了帝国认证,觉醒能力没有?”

“有,领航员(Pilotpailət)”,戚咚锵回答,“在海上不会迷路,并且能自动识别暗礁。”

“那你应该去南洋群岛大显身手,虽然贴着海岸也能到巴拿鹿角”,柜员恭维,“北海这边还是风平浪静了点。”

“等机会吧”,戚咚锵客套,“现在先在不来梅落地再说。”

“那我没啥问题了,毕竟在汉堡登录过,除了拼写之外不用改”,柜员表示没啥事了,“一会儿到旁边窗口领卡片,服务区有汇盛〘港城〙银行(Haven Stadt Bank)据点可以兑换货币,饿了去堡妃(Burger Queen)快餐。”

戚咚锵走到路边长椅上坐下。不来梅港基本上是个综合保税区,只要不通关,可以尽情的「三来一补」,于是为这些新时代买办提供融资的钱庄应运而生。大部分都是老牌金融机构于本地开设支行,从港口钱庄起家却把生意做到本土去的,这家汇盛银行算一个。

不一会儿卡片做好,随着窗口的招呼,戚咚锵起身走过去,却被告知必须选一拨色目太君投靠。

“正如汉堡给老外分配汉字一样,收了钱就要办事”,柜员解释,“同样是老外的待遇,本地人不用。”

戚咚锵在货比四家之后,选了「黑帽回回」投靠。最起码没那么多事,北德也不缺异端。

饿了,走进堡妃快餐门脸,却看见两张熟脸。

“怎么又是你俩?汉堡的生意放着不管,跑这儿来啦?”戚咚锵心直口快,“不,不是你俩。”

“汉堡那俩是郑巴耶夫和梁赞斯基。”

“你俩呢?”

“郑巴斯基和梁赞诺夫。”

“同一条流水线上下来的吧?”戚咚锵顺口搭茬,“服饰、发型,甚至胡子都一模一样。”

“确切的说是两条,脸厚嘴欠的上逗哏培训班”,郑巴斯基解释,“实习出头了并且心黑嘴损的再上捧哏培训班。”

“你说太多了”,梁赞诺夫给了郑巴斯基一肘。

“对不起”,郑巴斯基道歉。

“能再念一遍那个台词么?”戚咚锵问。

“有錢是真的能為所欲為的”,郑巴斯基说。

“就是就是”,梁赞诺夫随声附和。

“蛙蛤蛤蛤”,三人手抚后脑勺,店内外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这位客官(officer),请问是打尖还是住店?”郑巴斯基收敛笑容,开始招揽生意。

“我吃面”,戚咚锵脱口而出。

“本店不提供旧桶泡菜蛇肉面,客官请自便”,梁赞诺夫补充。

“蛙蛤蛤蛤”,三人手抚后脑勺,店内外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这位客官是打包还是堂食?”郑巴斯基认真问。

“堂食吧,反正没啥事”,戚咚锵随口回答。

“我倒是建议您打包到船上吃”,梁赞诺夫认真说,“否则万一错过这班轮渡只能等下午了。”

“可是打包不能带走饮料杯”,郑巴斯基迅速摆满餐盘,又掏出纸袋准备装。

“这好办”,戚咚锵抓起杯子咕咚咕咚几口一饮而尽,然后掏出一枚汉萨银盾塞入收银机,把吐出来的零钱收好。

“欢迎下次光临”,两人看戚咚锵抓起纸袋,公式化的道别。

“对了,如果下午的轮渡也都错过了”,戚咚锵忽然问,“咋办?”

“服务区有旅馆”,郑巴斯基回答。

“推荐セムプファルツ八番娼館,对单身男客很友好”,梁赞诺夫补充,“建筑漆成金色,老板也是一头金发,唤作‘独龙谱(Drump)’。”

“知道了,多谢”,戚咚锵推门出店,本来没打算在港口过夜,只是有备无患顺口问一句。

旁边就是「驻骡店(MülëStöp)」门脸,标志是个伪三维视角的骰子,六点那面向上,四点那面向前。戚咚锵看着招牌上面明显不符合正字法的变音符号,叹了口气。

门口就兜售船票,只有从港区到城区一种。戚咚锵掏钱买了票,在一张登记表上写下自己的名字。这时之上的四个名字引起了注意,都很长以至于写了两行,后面其他项目没那么长,于是四片空白很显眼:

笔迹相同,应该是同一个人签了四条记录⸺有一条画风不对?

不深究了,戚咚锵拿着船票直奔码头,登船,在船尾找了个位置坐下,对面是四个身着褐色长袍的家伙,分别戴着红、蓝、白、黑色帽子。其中红黑两色帽子在前额处有个突出部,分别放置镰刀榔头和凯尔特十字符号。

戚咚锵猜测对面就是登记表上四个名字很长的家伙,但是对不上号。无法搭话的情况下,先吃东西吧。汉堡包个头很大,但戚咚锵的嘴也不小,几口就吃掉了,然后又是几口吃掉鸡块,最后慢慢吃薯条。

“轰隆米奇轰隆莫娃轰隆森,轰隆丽舍轰隆木瓦轰隆熊,轰隆贝格轰隆里希轰隆曼,轰隆伯里轰隆福德轰隆屯,轰隆美斯库轰隆布里奇”,船尾的船老大正在转动曲柄摇杆,嘴里念念有词,“伦敦巴黎莫斯科,轰隆变!”

引擎突突突的发动了,岸上店里的伙计听见响声,收拾好东西关上店门,走向码头。

“老夫轰隆Vroom三都主Santos,年轻时在泰晤士河和塞纳河都跑过单帮”,船老大看戚咚锵盯着自己看,主动搭话,“那伙计是徒弟轰隆Vroom吕比须Lopez,莫斯科河制霸的丰功伟绩就留给他了。”

“记得前一阵老爷子还在摇橹吧?”蓝帽回回忽然搭话。

“是啊,那时候徒弟在蹬水车”,三都主回头看了一眼,“记得那时候这位客官还戴着白帽。”

“嗯,组织关系最近才从绿屋调动到蓝屋”,蓝帽回回回答,“不能吃红烧牛蹄筋了,挺遗憾。”

“真要是嘴馋可以打报告去红屋黑屋”,白帽回回不乐意了,“有道是一个回回撑死,两个回回饿死。”

“三个回回没水吃”,红帽回回接茬,“现在咱们四个算咋回事?”

“到了地头先来碗鸭血粉丝汤,馋死你俩”,黑帽回回说,“不来梅的美食,如同不来梅的妹子一样泼辣。”

“神职人员不能结婚”,白帽回回提醒,“忍不住可以去红灯区。”

“不来梅的妹子看上去挺可爱,一张嘴就完了”,蓝帽回回提醒,“每句话以男性生殖器开头,以女性生殖器结尾。”

“直接上船!先上船后补票!”这时伙计已经快走到码头了,看见又有乘客在店门口张望,于是出言提醒。

“我替他们登录吧?”在踏板收起而船舷挡板放下之后,一名女乘客伸手向伙计要来了拍纸簿,付了四个人的船票钱,“威悉河入海,留学生回家,行李有点多。”

“可以啊”,伙计伸手收钱,当然没意见,“巴伦基蒂(Vallen Kitty)女士吧,请便。”

“法仑基蒂”,女乘客纠正,“我是本地人,不是西班牙人。”

“对不起”,伙计道歉,“又念错了。”

“刘克斯(Luxe)!你去搬行李!”法仑基蒂吩咐舔狗甲。

“喳(Yes, Lady)”,舔狗甲吱了一声走了。

“吕克瑟(Luxe)!你也去搬行李!”法仑基蒂写下第三个名字。

“嗻(Oui, Madam)”,舔狗乙也吱了一声走了。

“路赫(Luxe)!你还是去搬行李!”,法仑基蒂继续登录,相同的拼写引发伙计咋舌。

“吱(Ja, Frau)”,舔狗丙吱了一声,走了。

“你……您哪位?”法仑基蒂正准备把拍纸簿还给伙计,发现后面别人以舔狗般的热情等待。

“啵(O solo mio)”,舔狗丁热情洋溢,“君子动口不动手。”

“哪里来的痴汉?!”法仑基蒂大怒,运用女子防身术,于是君子丁蹦蹦跳跳的逃去船尾了。

“既然你拿着笔就顺便登记吧,就剩俩人了”,伙计跟法仑基蒂说。

“好吧”,法仑基蒂没意见,直接问下一个,“您的名字?”

“迪克・迪克斯特朗。”

“好,好名字”,法仑基蒂听罢,飞起一脚撩裆,“调戏到老娘头上……胯下了呀!”

于是迪克也蹦蹦跳跳的逃去船尾了。

“小白兔,白又白,两只耳朵竖起来,爱吃萝卜爱吃菜,蹦蹦跳跳真可爱”,戚咚锵耳中听着小朋友奶声奶气唱儿歌,眼中看着两位男士坐在椅子上按摩裤裆,手中机械化的从纸袋里掏出薯条塞进嘴里,心中油然而生哭笑不得的荒诞感觉。

“你对我的伙计干了什么?”最后一位乘客怒吼,“我叫刘定咸(Lewtingham)。”

法仑基蒂如同「好狗边上飘」那样在空中手舞足蹈。

“不要对小姑娘动手动脚”,白帽回回说着,法仑基蒂忽然落地站稳了。

“只是定身术,还没来及动手动脚”,刘定咸辩解,“再说,她是大姑娘。”

“你还想动手动脚?!”蓝帽回回质疑。

“大姑娘就可以动手动脚么?!”黑帽回回反问。

“唔……四个神棍……”刘定咸皱眉,神棍解除异常状态是专业的,刚好克制自己。

“神棍只有三个”,红帽回回站起来活动筋骨,捏捏手指关节,“我是狂战士。”

“加油”,白帽回回扔了个无畏光环,“愿神与你同在(May the God be with you)。”

“祝好运”,蓝帽回回扔了个无惑光环,“愿神们(Elohim)与你同在。”

“静候佳音”,黑帽回回扔了个无欲光环,“愿神们与我们同在。”

肿了一圈的红帽回回站到刘定咸面前。

“蛙蛤蛤蛤这都是误会,误会吖!”刘定咸决定火线突击转职俊杰,左手搂着猫,右手抚后脑勺,眉开眼笑,“一定是我这个蠢材,误会了我自己的意思,一定要严查,严办!”

“几位客官,现在还没开船,有事可以去岸上解决,等下午再进城”,船老大三都主说话了,“就是一般货船都禁止水上动手,何况客船?”

“不打了不打了”,红帽回回表示收手,“本来没啥事,就是吓唬吓唬他。”

“好可怕,我被吓住了”,刘定咸就坡下驴,几步遛到船尾。

“这位客官怎么称呼来着?”伙计吕比须拿着拍纸簿继续未竟的登记大业,“还有,您抱的猫是港区的吧?”

“我叫李定咸(Leetingham),列奥尼达・李定咸”,刘定咸作为来自汉堡的好汉,眼前亏肯定是不吃的,“就这么抱着没事吧⸺反正是野猫⸺等回程再给抱回来。”

“也好”,伙计也没太计较,去问君子丁了。

“詹巴蒂斯塔・那波利奇”,君子丁交了船票钱,继续揉裤裆。

“行了,该起航了”,三都主这边检查各种设备完毕,看吕比须也收完了钱,吆喝一声准备开船。

吕比须换上白大褂⸺背后写着「喧哗上等」字样⸺戴上发箍口罩,拧开收音机。

那天上午我从船上走了下来,换了一艘船我回家,那船速并不快。收音机里传来的声音真让人腻歪,让我感到一种,亲切和无奈……

“走你(ゆくぞ)!”三都主轰油门,船上众人都有推背感。

“蛙蛤蛤蛤”,站在船头的吕比须意气风发,“水可载舟,亦可赛艇!”

“赛艇是背对前进方向吧?”迪克小声问老板,“面对前进方向的那是皮划艇。”

“坐着划的是皮艇,半跪着划的是划艇”,那波利奇听见了主动接口补充。

客船宽短,甲板正中没搭船舱而是搭了个棚子,覆盖面积相当于小礼堂,其中摆了一排排长椅,四周也有作为分割棚子内外的长椅。戚咚锵等人就在靠近船尾的地方坐着。

“咳,伙计就那么随口一说”,三都主听见了随口打圆场,“何必计较。”

“维京战船就没船舱,连棚子都没有”,李定咸较真,“碰上刮风下雨只能忍着。”

“估计是快开运动会了,脑筋都往这上面使劲”,戚咚锵接口,“无论是赛艇,还是皮划艇,都是军事体育项目啊。”

“少小离家老大回,乡音无改鬓毛衰”,三都主站在船尾舵把子工位上,看着棚子里只有法仑基蒂站着来回踱步,忍不住念了两句诗,“近乡情怯啊。”

“说起来这位表现挺正常吖”,白帽回回说,“不像是你们形容的不来梅妹子。”

“留学生嘛,在国外待久了”,蓝帽回回说,“都只说高地德语了,受到的影响都是标准化公式化的帝国形象。”

“凡事总有例外”,黑帽回回说,“能钓上三条舔狗回家,不来梅优良传统已经发扬光大了。”

“还有临时上钩的”,红帽回回说,“证明不是偶然。”

“这屌天气……”法仑基蒂用银铃般清脆的嗓音念诵字正腔圆的不来梅台词,手帕抹脸不知是擦汗还是擦泪,“……热得一哔。”

“呃”,黑帽回回如同生吞熟鸡蛋那样噎住,“当我没说。”

“唉”,红帽回回摇头叹息,“当我没问。”

“哪位是米醋霍夫先生?”戚咚锵问,等了许久听了不少对话,但还是对不上号。

“是我”,黑帽回回回答,“四条记录都是我写的,看笔迹能认出来。”

“我是玉苏甫”,白帽回回举手,“清真教阿訇。”

“我是优素福”,蓝帽回回举手,“清真古教拉比。”

“我是妖色夫”,红帽回回举手,“他俩的名字只有变音和拗音的区别,到我这里就有音质的变化了。”

“而到了我这里,与其说是发音,不如说文本读音更恰当”,黑帽回回补充,“口语已经不再是主要传播途径了。”

“是不是时间线弄乱了?”那波利奇质疑,“如果没记错的话,先有犹太教,再有基督教,然后才是伊斯兰教,最后才是共产主义运动。”

“如果只看开山门立宗派的话确实如此”,李定咸像是随声附和,“实际上共产共妻……共同劳动共同生活的思潮最早,原始社会末期就有了。”

“小国寡民,不患寡而患不均”,红帽回回妖色夫点头承认,“确实到了奴隶社会初期,又吃不饱了,于是怀念过去‘好日子’的大有人在。”

“每一种新兴宗教首先都是穷人互助的小团体”,黑帽回回焦塞普说,“等到形成体制了,就会有更新的宗教⸺至少是派别⸺涌现。”

“色目太君都是神神叨叨的”,迪克小声嘟囔,他对于这些话题不感兴趣。

“是啊”,戚咚锵听见了表示同意,他听这些对话可费劲了,单词都有许多不懂。

“你在汉堡也碰见过唤作‘米醋霍夫’的家伙吧?”黑帽回回焦塞普忽然问戚咚锵。

“是,碰见过,并且印象深刻”,戚咚锵回答,“他的发型有些……”

“是不是这样的?”焦塞普摘下黑帽,露出月代头,“我也是武家で御座る。”

“确实如此”,戚咚锵话说一半就看见实物于是吞了回去,“你们都来自瑞穗(mizuho)?”

“他来自东边⸺米兹法利斯(Μιζφαλις),而我来自西边⸺米兹佛尼亚(Mizfonia)。”

“听上去像是以前的黎凡特,当时南北朝分立,老师特意强调看档案文献要注意”,红帽回回妖色夫插话,“北国以色列号称‘雅各巴利斯(Ιακοβαλις/Jacobalis)’而南国犹大则是‘雅各波尼亚(Ιακοβονια/Jacobonia)’,互相以‘索虏’‘岛夷’或者‘北傀’‘南伪’称呼。”

“最后怎样了?是被各个击破还是再次统一?”戚咚锵不知道在问谁,“我是说如果以史为鉴的话⸺我对历史的了解仅限于评书演义,还是断断续续的⸺最后会变成什么样?”

“就这样下去一直到永远了”,黑帽回回焦塞普回答,“天皇和幕府⸺不如说公家和武家⸺各站一边。”

“各自远交近攻”,蓝帽回回优素福说,“然后分别完蛋。”

“没有外敌也会内乱”,白帽回回玉苏甫说,“裁决闹剧之后,绿神棍连终审权都没有了。”

“有‘中央’的才是少数”,红帽回回妖色夫评价,“大多数时候都是土豪劣绅、游击队甚至黑帮联盟。”

“这‘中央’到底是什么?”迪克问,“就拿帝国来说,这‘中央’发话有时管用有时不管用。”

“具体情况具体分析”,李定咸回答,“相关领域内有对口央企,中央说话就管用,反之不然。”

这时候收音机中传来报时:

刚才最后一响,海德堡时间十一点整。

“为啥不是纽伦堡时间?”戚咚锵问。作为归化人,对于「常识」的掌握要超过许多本地德意志民族,除了皈依者狂热之外,归化考试各科目也有促进作用。

“海德堡有行宫伯爵主持中央日常工作”,那波利奇回答,虽然不是德意志民族也不是归化人,但就是对于「神圣罗马帝国」有天然的亲近,“纽伦堡那边只有在颁布诏书的时候才用得着,还得麻烦皇上从维也纳屁颠屁颠的赶过去。”

“确切地说是从维也纳屁颠屁颠的赶到布拉格,然后全套仪仗大摇大摆的过去”,李定咸补充,“回程相反……不过贵族一年到头都在巡视领地⸺四时捺钵⸺也习惯了。”

“现在中央手里有什么?”迪克问,“没听说海德堡有啥知名度吖?”

“出版吧”,红帽回回妖色夫不敢肯定,“帝国新闻出版广播幻灯总局已经成立了。”

“要这么说还有‘病从口入’”,黑帽回回焦塞普补充,“帝国食品药品监督管理局也成立了。”

“邮政也快了”,蓝帽回回优素福说,“对内规范快递行业,对外参加万国邮政联盟。”

“可是连关税同盟都搞不定”,白帽回回玉苏甫唱反调,“最多北德自己搞,拜仁符腾堡巴登奥地利抱团另搞一套。”

“北德这边对于哈布斯堡的态度很是不以为然”,那波利奇评论,“好像被异族统治一样。”

“整个独逸兰(Deutschland)或日耳曼尼(Germany)都一样”,李定咸接口,“你是直接坐船来北海的吧?我是在的里亚斯特上岸走过来的,一路上亲眼所见亲耳所闻。”

“当皇上有四门基本功:说学逗唱”,戚咚锵回忆归化培训,“当时老师话已出口,学员们哄堂大笑。”

“不是‘唱念做打’么?”迪克接口,“我听的是这样。”

“那是说军委主席”,红帽回回妖色夫说,“其他六个加起来也打不过哈布斯堡。”

“谁让哈布斯堡家部曲多呢”,黑帽回回焦塞普感慨,“真是祖上积德。”

“如果手里没有摩拉维亚,也当不了波西米亚国王,如果没有斯洛文尼亚和克罗地亚,也坐不稳奥地利大公⸺现在是国王了”,蓝帽回回优素福补充,“如果没有匈牙利⸺哪怕是形式上的⸺也当不上帝国的军委主席,更不会全票冻蒜凯撒。”

“眼看他起高楼,眼看他宴宾客”,白帽回回玉苏甫阴阳怪气,“兵气全销运已终吖……”

“喵!”忽然一声惨叫,听也知道是真猫发出来的,而不是人类拟声。

“轻着点!猫猫心里苦,猫猫说不出”,李定咸小心的给猫腿上夹板,顺便骂伙计,“你邓修也有胳膊有腿,给你敲断一根,你要不要叫几声?”

“老板所言极是”,迪克心说自己大名德丘斯啥时候变邓修了,但又不敢反驳,“看来麻痹状态过去了呀。”

“那是,给猫麻醉和给牛麻醉能一样么?”李定咸继续小心的上夹板,“弄错强度的后果就像普通兽医弄错药量一样⸺咪咪你说是不是?”

那猫轻叫了一声,迪克反而不出声了。

“这么说来,李老板您从事兽医行业吖”,那波利奇忽然问。

“哪里,兽医是天赋导致的兴趣”,李定咸回答,“混饭吃的行当是物流。”

“刚才听你提到了‘邓修’?”黑帽回回焦塞普忽然问李定咸,“应该是知道‘半字拜领’的典故吧?”

“是啊”,李定咸回答,然后立刻补充,“在下虽然是唐人,却也心慕汉家风度很久了吖蛙蛤蛤蛤……”

“什么是‘半字拜领’?”红帽回回妖色夫立刻感了兴趣,“说来听听?”

“简单说,‘君高臣低文东武西’就是朝廷上的基本布局”,黑帽回回焦塞普开始解说,“就像这里开会,僧侣贵族在领主右手边,第三等级在左手边一样。”

“而汉字结构多种多样”,李定咸接口,“左右结构的就由文武百官各取一边,上下结构则由君臣各自拜领。”

“但是聂斯托利的字⸺三个耳朵堆起来⸺动员到了所有人”,黑帽回回焦塞普眉飞色舞,“首先有文曲星替皇上认领了一个‘聋’字⸺就是听障人士的意思⸺被乱棍打了出去。”

“后来决定”,李定咸也是眉飞色舞,“一人坐龙椅称‘刘耷’,两口子并坐称‘李耸’,这就搞定了。”

“这么称呼别人能懂吗?”那波利奇质疑。

“就像去京都称为‘上罗’一样”,黑帽回回焦塞普解释,“都知道与进军罗马并加冕有关,也就流传开了。”

“文官阵营先是拜领了等字,还算正常”,李定咸接着说段子,“然后放飞自我,取名思耵、思聍⸺耵聍就是耳屎的意思⸺也被乱棍打了出去。”

“这么说来武将阵营占上风了?”迪克忍不住插嘴问。

“是啊,就算一个,刚才老板骂你也是有出处的”,黑帽回回焦塞普解释,“除此之外还有等字。”

“这么说来你是在瑞穗国的色目人喽?”戚咚锵问黑帽回回焦塞普,“那可不容易,听说过瑞穗国比较排外。”

“我和红帽不是,只是加入了色目公司而已”,黑帽回回焦塞普回答,“他俩是,血脉绑定的宗教,想用神术就得是自己人,没别的办法。”

“现在赛义德和谢里夫都有几千万了,和卓更多”,白帽回回玉苏甫说,“哈希姆复兴社会党在汉志快混成全民党了。”

“犹太民族是个想象的共同体,按照任何一条所谓判断标准都筛不到半数”,蓝帽回回优素福说,“哪怕是‘消失的十支派’,只要能用神术,照样被认可。”

“我们不在乎血统,但是根深蒂固的传统甩不掉,天竺无论绿人红人都有种姓”,红帽回回妖色夫说,“见过争当队支书的,副的那个也不去当大队长,一问都是婆罗门,还有俩刹帝利任正副团长而政委空缺的。”

“那么记工分的会计就是吠舍喽?”归化培训班优等生戚咚锵学以致用很好奇。

“不一定,如果直接与钱袋子笔杆子挂钩,那肯定是婆罗门”,红帽回回妖色夫说,“如果与印把子枪杆子有关,那就是刹帝利亲自管。”

“要是在罗刹,这种人都是实权干部”,黑帽回回焦塞普说,“彼得大帝年间全国死了三分之一的人,每个幸存者都说他们那里只有大队长、队支书、记工分的会计三个人家里没有饿死人。”

“清算妖僧拉斯普京的时候,这种人拿下了两万个”,红帽回回妖色夫补充,“实权干部,尤其是基层的实权干部,可不是随随便便谁当都行。”

“路线定了,剩下的就是干部问题”,李定咸说,“能在基层坐稳位置的,一般都是当地一霸。”

“铁打的胥吏流水的官,皇权不下县嘛”,那波利奇感慨,“所以县处级及以上才称为领导。”

“有道是破家的县令灭门的府尹”,迪克感慨,“县处级干部在地方上已经可以只手遮天了。”

“那么伦敦巴黎莫斯科这种干部扎堆的地方啥情况?”那波利奇很好奇。

“三生作恶,知州附廓,恶贯满盈,附廓京城”,红帽回回妖色夫说,“伦敦巴黎不知道,但莫斯科市内法院只处理达官贵人之间的纠纷,老百姓有事要出城打官司,去莫斯科州各级法院递状子。”

“伦敦巴黎也差不多”,一直紧握舵把子的三都主忽然插嘴,“城外就是八大胡同,不是李家窑就是李各窑,大多是这个名字,不是的也有人问‘却如何不姓李?’”

“你们轰隆组是最近才成立的吗?”李定咸问三都主,“以前没听说过这个组织。”

“是不是最近成立不知道,不过确实最近才找上来”,三都主回答,“想要装内燃机还要有油⸺采购渠道入伙才有⸺不像大船烧煤就行了。”

“这么说来你以前在大船上干?”迪克帮腔接口替老板追问。

“干过,甲板下面烧锅炉而已”,三都主回答,“那时候的小船,基本上都靠人力,划桨或者蹬明轮水车。”

“你在跑单帮的时候干的是哪一种?”李定咸接口继续问。

“都有,在伦敦的时候,摇橹居多”,三都主回忆往事,“半夜会开一次城门放嫖客回家,倒赶城一景,但水门不开,一般入夜就没活儿了。”

“巴黎呢?”那波利奇听着有趣。

“十里塞纳河两岸灯火通明,全是烟花风尘场所”,三都主继续回忆,“一宿都在来回来去迎宾送客,当然要用脚蹬⸺手摇很快就累了。”

“这里呢?”戚咚锵也好奇。

“这船不小吧?港口与城区距离也不近”,三都主有些自豪,“攒点钱全用来买船了,以前有个小锅炉,徒弟司炉我司机,轰隆组找上门来就升级改造了⸺免费的。”

“免费的东西是最贵的,你肯定听过这句谚语”,李定咸与三都主攀谈生意经,“自从升级改造之后,这船只能烧油再不能烧煤了吧?”

“是啊,不过油价还算便宜⸺从北海油田,苏格兰那里运来⸺综合成本比以前还低了”,三都主说,“柴油真是个好东西,在机器里化开了烧着有劲,平时点都点不着。”

“师傅你歇会儿吧”,这时吕比须走到船尾,“我替您盯着。”

“说起来帝国南边用的油,不是罗马尼亚的就是里海的”,那波利奇说,“都从黑海运出来,到的里亚斯特上岸。”

“土耳其卡住海峡收过路费,狠赚了一笔吧?”三都主把舵轮交给徒弟,自己找把椅子坐下,“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这边的港城银行,对于巴索维奇银行和莫萨里亚银行的信用证都是照单全收”,那波利奇也开始谈生意经,“而对于美帝奇金库和巴隆奇钱庄,倒是打个对折。”

“这不是很正常吗?本社票据全额兑付,外社票据打个折扣”,李定咸脱口而出,“等等,你说信任其他银行?”

“你说的没错”,那波利奇赞同李定咸的观点,“如果把这些银行视为同一家金融机构的不同分支,就能解释通了。”

“港城银行刚在不来梅起步,外邦还没有”,迪克帮腔,“来之前获知其他几家银行的票据也能流通,太好了,不用拎着沉甸甸的实物贵金属货币过来了,安全又方便。”

“现在信用货币只有赎罪券一种,但是信用制度可是遍地开花,尤其是低地”,那波利奇说,忽然抬头看见笑而不语的四色回回,“你们肯定知道点什么!”

“商业机密嘛,佛曰不可说不可说”,白帽回回玉苏甫说,“出家人不打诳语,被问到商业机密的时候只好闭嘴喽。”

“能在大庭广众之下说的都是众所周知的,神学院里面比外面反动多了”,蓝帽回回优素福说,“我能和你讨论教义吵上几天几夜,保证不泄密。”

“两个异教⸺虽然同根生吧⸺一个异端,还有我这附教外道”,红帽回回妖色夫说,“这么四个人凑到一起,谁一看都知道有猫腻。”

“上帝把亚洲许给色目人了,这会儿正在哈勒费彦召开冬季祭典呢”,黑帽回回焦塞普说,“你们谁还记得我姓什么?”

“米醋霍夫”,戚咚锵回答,“后面那一长串记不得了。”

“后面都是公司分配的,把路径都写出来才不像贵族家名”,黑帽回回焦塞普说,“前面的部分才是自己提供内容,按照公司指定的形式改写。”

“内容和形式还能分离?”迪克觉得很新奇。

“当然,比如我,在罗马军运会之后”,黑帽回回焦塞普说,“估计要改名‘米兹霍尔古(Mizuhoglu)’了,也可能‘彼得罗尔古(Peteroglu)’也要一起改。”

“说起来你的中名更像父称”,只有戚咚锵对于四色回回登记的名字有印象,这种问题只有他会问,“其他三人则不然。”

“那是因为我爸真的叫彼得,神棍可能没有子女,但一定有父母”,黑帽回回焦塞普回答,“对于出家人⸺或者会社职员⸺来说,中名其实是教父称。”

“比如著名的以《反异端》著称的依勒内”,红帽回回妖色夫举例,“他的教父披旅甲是使徒约翰的教子,这就是‘约翰尼奇’一门。”

“难道你们以前都是基督徒?”戚咚锵听着奇怪,四色回回越来越主流。

“为什么不呢?”蓝帽回回优素福说,“耶少爷自己就是色目人。”

“伊斯兰教出现之前的几百年”,白帽回回玉苏甫说,“三洲通衢的色目人都信什么呢?”

“说起来我应该叫‘那波利希(Napolig)’而不是‘那波利奇(Napoliq)’”,那波利希有点不好意思,“登记填表的时候最后一个字母笔画拐错了弯。”

“你连自己的名字都会弄错?”李定咸不敢相信。

“其实本来叫‘迪那波利(Di Napoli)’的”,那波利希解释,“来帝国的本土化方式不太肯定。”

“那还不简单?”迪克脱口而出,“一个‘冯’字搞定。”

“等我混成‘董那波利(Don Napoli)’之后再说吧”,那波利希不置可否,“路上碰见过一个家伙剑法不错,跟我说整个帝国、欧洲、世界上只有一户人家姓‘冯・巴登’,一问便知。”

“那还真是谦虚,就像达芬奇那样谦虚”,李定咸回想自己的经历,“其实不用那么纠结,一切顺其自然就好了。”

“是啊”,迪克帮腔,指着戚咚锵手里的纸袋说,“英国快餐也在帝国落地生根了,用的还是汉堡特产。”

“为啥不去‘董女(Donoldovna德纳尔多芙娜)’?”那波利希扭头看了一眼,随口问,“有‘堡妃’的地方一定有‘董女’吖。”

“可是在码头上没见到”,戚咚锵反驳,“除了港城银行据点和驻骡店门脸之外,只有这一家快餐。”

“那是还没建起来,对面一排在建平房中已经预定了”,三都主加入谈话,“城区刚好相反,码头上只有董女(Донолдовнаdənʌldovna),昵称‘伊万卡’,不知是何典故。”

“说起来‘唐纳德(Donold)’是英语中少数并非来自圣经的名字”,红帽回回妖色夫说,“就像俄语的‘弗拉基米尔’那样。”

“这有啥?”那波利希直撇嘴,“每个异教时期发达的民族⸺比如我们意大利人,还有希腊人⸺都有一堆传统名字与圣经无关。”

“不发达的民族也是如此”,戚咚锵补充,“比如我们那里,几乎所有名字都与圣经无关。”

“请问仙府何处郡望何方?”李定咸问戚咚锵。

“应该是比属刚果吧”,戚咚锵回忆,“完全的法语体制,比河对面的法属刚果,不止,比法国还法国。”

“比如?”迪克再次替老板搭茬。

“比如都知道东美的蒙特利尔号称‘小巴黎’”,戚咚锵回忆,“身处世界上最大的法语城市⸺金沙萨⸺当中,始终以巴黎为标杆。”

“难道金沙萨号称‘大巴黎’?”迪克继续接口,“不对,这个词巴黎及周边已经用了。”

“胖巴黎”,戚咚锵回答,言简意赅。

“好,好名字”,吕比须听罢高兴地手舞足蹈,“一个‘胖’字,风韵尽显吖!”

“注意舵把子!大海航行靠舵手……内河航行也一样啊!”三都主训斥徒弟,向乘客们道歉,“我这徒弟是个文艺青年,碰上遣词造句的精妙之处就忍不住抓耳挠腮,让各位客官见笑了。”

“没关系,总之比属刚果又称‘刚果(金)’或‘扎伊尔(胖)’”,戚咚锵代表乘客接受道歉,“如果是缓则语境,那就是扎伊尔联邦共和国或联邦刚果。”

“河对岸就是‘刚果(布)’或‘扎伊尔(痩)’或民主刚果”,黑帽回回焦塞普补充,“略有耳闻。”

“确实如此,熟悉刚果河两岸国情的人可不多”,戚咚锵很诧异,“刚果内战再血腥,这边报纸上面都见不到。”

“如果你没来这边”,红帽回回妖色夫说话很谨慎,“原本打算干什么?参战混军功?”

“应该用一代人从村里搬进县城”,戚咚锵回答也很谨慎,“两代进省城,三代到首都,第四代开始估计就惦记着来这边了。”

“这么说来是英国人打断了你家的百年大计喽”,李定咸说话讽刺意味很重,“当然就你本人来说,没准是加速了还不一定。”

“要是没筛出来,估计就进东美种植园了”,迪克给老板帮腔,“话说回来,英国人为啥让帝国捞饺子,把人才先弄走呢?”

“因为东美需要黑皮苦力,聪明人或有技能的家伙只会坏事”,白帽回回玉苏甫说,“我们毕竟生活在神通现世的世界⸺看过那许多架空作品之后对于纯粹唯物主义的世界感到绝望⸺话说你的天赋是啥?”

“因为没那本事筛出来”,蓝帽回回优素福说,“传国玉玺附带的能力,只有帝国中央能做到。”

“领航员”,戚咚锵回答白帽回回玉苏甫,然后问蓝帽回回优素福,“我听说传国的是剑镜玺三神器,鉴定是镜的能力。”

“你从哪里听说的?”黑帽回回焦塞普问,“没有责备的意思,你说对了,就像开光是教会特有的能力那样⸺异端如我也可以,他们仨都不行⸺有些事情只有帝国能做。”

“村里每周有报纸送到,教私塾的老茂才翻译给我们听”,戚咚锵回答,“都是法语的,实际上省城出生的人母语就是法语了,县城还没有。”

“听起来像利沃尼亚和东欧一样”,红帽回回妖色夫说,“城里都说德语,去乡下庄园才用得上当地语言。”

“中亚也这样”,李定咸补充,“只不过城里说的是俄语。”

“所以我们那里最体面的工作不是国家公务员,而是刚果河两岸关系协会(河协会)职员”,戚咚锵说,“每天就是与对岸河基会职员唠嗑,背诵比法三个联合公报和重复‘一个刚果,各自表述’。”

“法方认为,刚果河两岸的刚果人都认为世界上只有一个刚果,扎伊尔(胖)和扎伊尔(痩)同属刚果的一部分”,黑帽回回焦塞普说,“是不是这调调?”

“是,从小接触到的文字材料全是这种东西”,戚咚锵回答,“比利时连教科书都不编,直接从法国拿来。”

“那你为啥在汉堡落地了呢?”蓝帽回回优素福问。

“这又由不得我自己做主”,戚咚锵回答,“被运到汉堡卸货接受筛查而已。”

“那你归化了之后为啥不去低地⸺至少鹿特丹和安特卫普承认⸺却要来不来梅呢?”白帽回回玉苏甫问。

“找工作而已,刚好这边有合适的岗位”,戚咚锵回答。

这时收音机播放竞技比赛实况:

四号传给五号,五号传给六号,六号传给七号,七号大力射门,好球,可惜没进……

“这么解说谁能懂吖”,白帽回回玉苏甫感慨。

“主播说得越多,听众越明白”,蓝帽回回优素福感慨。

“今天不是礼拜天吧?”黑帽回回焦塞普问,“这是上礼拜的哪场比赛?”

“好像是AEK1453在纽伦堡主场迎战TSG1354”,红帽回回妖色夫回答,“这礼拜天去斯特拉斯堡踢第二回合。”

“原来是回顾凯撒杯”,三都主感慨,然后问徒弟,“魔晶换了么?还够吧?”

“够,一块魔晶能放好几天”,吕比须回答,“不过用来干别的就不行了,魔晶又贵又消耗快。”

“你也是意大利人吧?”那波利希问迪克,“听口音听出来的。”

“是,热那亚人”,迪克回答,“大名唤作德丘斯・迪米特里(Decius Dimitri),‘迪’是一个音节,不是单独的介词。”

“你们在说什么?”李定咸似乎不懂意大利语。

“我问他摊上这么一个仁慈又慷慨的老板运气不错,打算干多久”,那波利希撒谎不打草稿。

“我说挣够了路费就回家,问他是否花光了路费才回家”,迪克也很配合。

“唔,这样啊”,李定咸看来是不懂意大利语。

“咱们比比谁先泡到那大嫚”,那波利希继续跟迪克说意大利语。

“行啊,赌什么?”迪克仍然很配合。

“一盘意面,加一碗鸭血粉丝汤”,那波利希很明显是「小赌怡情」的态度。

“成交”,迪克无所谓,这顿饭钱还输得起,“不过英式快餐没有意面,无论堡妃还是董女。”

“低地的‘棒汤姆(Bon Tom)’快餐提供拉条子和打卤馕⸺你们叫意面和披萨⸺可惜这边很少”,戚咚锵忽然插口。

“你能听懂意大利语?”那波利希问。

“你在低地混过?”迪克问。

“个别单词已经进入多种语言了,比如意面(spighetti)”,戚咚锵回答,“跟以前的老板去过低地做生意,除了鹿特丹和安特卫普之外,根本不敢下船 。”

“阿姆斯特丹呢?”李定咸问。

“和伦敦一样,作为据点,德意志商栈和条顿会馆肯定会有”,戚咚锵回答,“但是作为首都,肯定不会以城市身份加盟汉萨。”

“以城市身份加盟有什么特殊之处吗?”吕比须忍不住问。

“民事和经济纠纷的终审权上交吕贝克汉萨最高法院,如果该城市本来就有这些的话”,戚咚锵回答,“你们肯定见过有些纹章上面有绞索或断头台吧?那是领主在炫耀刑事,尤其是死刑的裁量权。”

“低地到处都是棒汤姆吗?”黑帽回回焦塞普忽然问,“有什么特点?”

“至少鹿特丹和安特卫普有很多”,戚咚锵回答,“特点……店员主要是黑人,店长的姓名和你们很像,前面三个单词已经是完整的姓名了,后面都跟着‘范・噶托西亚(Van Gatosia)’,金银铜铁四色人种都有,肯定不是家名。”

“没有血缘关系的人也可以组成一个个……家族,尤其是在一些亚文化社群中”,红帽回回妖色夫刻意回避了「有色社会」的说法,“来自五湖四海的兄弟,为了同一个革命目的,走到一起来。”

“英语中‘汤姆’一词是‘公猫’的意思吧?”蓝帽回回优素福忽然问,不知道在问谁。

“是的”,三都主回答,“在英语中的确用来指代‘公猫’。”

“那么这帮人就是传说中的‘兄弟会’”,白帽回回玉苏甫说,“用动物指代,就是某些动物的‘全雄群’。”

“说起来在伊比利亚,以及西美”,迪克忽然说,“有些女人名字后面跟着‘董・比恰丽斯(Don Biqalis)’,也是没有血缘关系。”

“法兰西也有”,李定咸补充。

“亚平宁也有”,那波利希补充。

“琴对笛,瑟对萧,母狗对公猫”,吕比须忽然掉书袋,“这是两个组织吖。”

“天上有那么两颗行星,红的那颗是阿瑞斯,粉的那颗是阿芙洛狄忒”,黑帽回回焦塞普意味深长的说,“虽然已经没有教会了,但是获得其流浪祭司的青睐,还是可以在胸前别个‘A’字去匈牙利竞选摄政王。”

“匈牙利这么高调,对他自己有什么好处?”红帽回回妖色夫问,“已经对下巴直说‘汝可取而代之’了?”

“一直以来都当下巴的马前卒,对土耳其狠话放过无数,狠事做过无数”,蓝帽回回优素福说风凉话,“现在看下巴要和奥特曼签渎圣同盟协议了,傻眼了。”

“吐出去口水又不能舔回来”,白帽回回玉苏甫也说风凉话,“只好昭告天下,以前说话办事都是为了下巴,而不是匈牙利的利益,以后不会了。”

“下巴做事也不地道”,李定咸敲边鼓,“布布布铁路⸺布拉格经布拉迪斯拉发到布达⸺修完就不管了,河那边佩斯出发的一堆断头路。”

“刚才听你说要改名?”那波利希忽然问黑帽回回焦塞普,“是公司指示要向土耳其套近乎么?”

“还有,在汉堡图书馆阅览室看到的”,戚咚锵补充,“最近德意志学者的泛突厥主义论文多了起来。”

“夜路走多终遇鬼”,红帽回回妖色夫向黑帽回回焦塞普抱怨,“言多必失。”

“也不能怪他”,蓝帽回回优素福打圆场,“公司本来也没想瞒住谁,名字一改就都知道了。”

“这要看有没有人较真了”,白帽回回玉苏甫说,“就连《参考消息》都有密级,不找茬的时候谁能想到?”

“你们是承认了准备替土耳其站台了是吧?”李定咸问,“话说回来,泛斯拉夫主义是谁搞出来的?”

“用脚趾头思考都能想到”,黑帽回回焦塞普说,“罗刹。”

“波西米亚是帝国不可分割的一部分”,戚咚锵背诵归化培训内容,“摩拉维亚、克罗地亚、斯洛文尼亚是下巴胯下不可分割的几部分。”

“要这么说,斯洛伐克是圣伊什特万王冠领地不可分割的一部分”,那波利希搭话,“不掀掉下巴,泛斯拉夫主义就是笑话。”

“所以底层嘲笑下巴与高层力挺下巴并行不悖”,迪克帮腔,“学界也一样,这是要去罗刹后院挖墙脚吖。”

“各位客官,就要到了,请收拾行李准备下船”,三都主忽然站起来大声说,走到舵轮处接替吕比须。

交出舵把子的吕比须走向船头,顺手关掉了收音机,一段饶舌戛然而止。

“半路上不停么?”戚咚锵头一次到不来梅,对于常态化运营的渡轮没有概念。

“半路上都是其它邦国,两岸都是”,重新掌舵的三都主回答,“上岸就算偷渡,携带的行李算走私。”

“唔,明白了”,戚咚锵能理解从港区到城区属于城邦内部通勤,“看见招牌了。”

驻骡店(MülëStöp)招牌还是那么显眼,商标上面的骰子还是六点向上四点向前,不同的是侧面为五点,而港口店面招牌上是两点。

“骰子不同而已”,三都主似乎看出了戚咚锵的疑惑,主动解释,“一个是右手系,一个是左手系。”

“卖鸭血粉丝汤的那个摊位呢?”黑帽回回焦塞普问,“怎么看不见了?”

“在那个‘便秘’招牌下面”,红帽回回妖色夫眺望片刻回答,“旁边‘痔疮’招牌下面是卖盐水鸭的摊位。”

“广告牌和档口是分开招租的”,三都主解释,“经常有对不上号的情况。”

“我们俩不吃血,就喝珍珠翡翠白玉汤了”,蓝帽回回优素福说,“四个人,四份肉,四碗汤。”

“色目人又不是三头六臂或缺胳膊少腿”,白帽回回玉苏甫说,“别人能吃的东西我们也吃不出毛病来,要不是为了职业道德,谁会委屈自己?”

这时三都主关掉了本已低速运转的引擎,改用撑杆慢慢靠岸。

渡轮缓缓靠岸,船头的吕比须抓着缆绳跳到岸上,往码头的桩子上拴,拴完船头拴船尾。都拴好之后,放下船舷的一块,作为踏板,搭在岸边。

“先生们,看好行李,我们最后下”,法仑基蒂由于留学归来,行李很多。

“喳”“嗻”“吱”舔狗们应声唱喏。

“你……”法仑基蒂又看见那波利希了。

“啵(O bella ciao)”,那波利希还是那么热情洋溢。

“那波利的痴汉!”法仑基蒂再次大怒,运用女子防身术。

“那波利的詹巴蒂斯塔”,那波利希纠正,扭扭捏捏的下船,“再见啦(Auf wiedersehen)不来梅大嫚!”

“去死(Tschüs)!”法仑基蒂回敬,然后就看见迪克站在面前,“有何贵干?”

“正月里来正月正,我带姑娘,不,姑娘带我看花灯”,迪克结结巴巴的念了两句诗,然后又是两句,“灯是假的,我是真情,呃,姑娘姑娘咿呼呀呼嘿。”

“好,好诗”,法仑基蒂听罢,正要起脚,发现对方早有防备,于是抬头,往上一指,“猫!”

“喵喵?哪儿呢?喵……哎呀!”迪克应声抬头看,却只看见了顶棚,心知不妙,果然胯下一疼。

“你还是另请高明吧”,法仑基蒂收回踢裆的脚,“老娘没那个闲工夫当导游。”

“吼,很吼,吼极了”,迪克也扭扭捏捏的下船,“我记住你了不来梅大妞!看见梧桐树就会想起来!”

“很高兴您对不来梅的梧桐树印象深刻”,法仑基蒂回敬,“祝一路顺风(alles gute)!”

“蛙蛤蛤蛤”,岸上的那波利希捧屌狂笑,笑得直不起腰,“不会撩妹还硬撩,果然挨了一脚吧。”

“笑什么笑?!你不是也挨了一脚?!”迪克也在揉裤裆,“扯平了。”

“你对我的伙计做了什么?!”李定咸怒吼,忽然听见身后红帽回回妖色夫咳嗽一声,立刻手抚后脑勺,“做什么都可以吖蛙蛤蛤蛤客随主便嘛!”

说完,李定咸就抱着猫急匆匆下船了。

四色回回径直下船。

“不来梅本地人不用投靠色目人吧?”戚咚锵问法仑基蒂。

“不用。”

“那么你们去汉堡会被分配通用名吗?”

“哎呀讨厌好难为情”,法仑基蒂双手捂脸,飞起一脚踢裆,“伦家在汉堡唤作‘李葵(おおのあおい)’的啦!”

于是戚咚锵也扭扭捏捏的下船了。

岸上的那波利希和迪克捧屌狂笑,笑得直不起腰。

未完待续

脚疏兼尾疏

  1. 俄语的「欧」有两级弱化,分别是「啊」「呃」,乌克兰语不弱化。前面的注释中用「陀思妥耶夫斯基」⸺俄语读作「德司达耶夫斯基」⸺举例,此处继续用三个位置都是「o」的单词举例。

未完待续


2025.1.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