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8〕龙裔与野种与成精与圣诞

色目人主要有两种,无能狂怒的,有德便是才的

“终朝采绿,不盈一匊”,柴守宫念了两句诗,“这两句要改改”。

“怎么是你来审稿?”郭春海很奇怪为啥讼棍要兼职编辑。

“让洋人逼的”,柴守宫抱怨,“有个托儿所的阿姨教小朋友画耗子,刚画了一大二小仨圆圈,花旗国讼棍就上门了”。

“你是说这两句侵权了么?”郭春海听着就来气,“总得有个先来后到吧?”

“这两句倒没有”,柴守宫解释,“只是说明我的工作性质”。

“那为啥要改?”郭春海不明白,“趁着宰予昼寝的时候打着工作借口出门找隔壁老王白昼宣淫,回家还来得及洗个澡销毁罪证,非得‘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再被‘大梦谁先觉,平生我自知’的老公捉奸在床不成?”

“影射太明显了,现在的读者,看见‘绿’字就来劲”,柴守宫解释,“会教坏小朋友的”。

“终朝采蓝,不盈一襜”,郭春海念了两句诗,“把‘绿’字改了就可以了吧?”

“工作效率太低了”,柴守宫解释,“不符合巾帼英雌的女主角设定”。

“蛤?这可不是我所熟悉的女权主义吖!你说要我参考阅历的”,郭春海差异,“我所耳闻目睹的,都是逼着朝九晚九不懈奋斗的老公上缴工资卡,白天作为全职主妇给老公批发绿帽,晚上瞅准时机等头顶绿得发黑的老公身患重病就嘘寒问暖‘大郎,起来吃药了’,然后色诱法医哄过讼棍,继承遗产就包养个飒爽美少年享受最美不过夕阳红”。

“唉”,柴守宫叹了口气,“你看过的汉字比我多,洋文比我少,但是心态却是反过来的,你更熟悉洋人那一套”。

“也许吧”,郭春海没否认,“化家为国这一套,啥‘事亲孝,故忠可移于君,是以求忠臣必于孝子之门’,对于离家出走或无家可归的人来说,就是放屁”。

“洋人那边叫嚣依法治国可不是口号,只要有钱,鳏寡孤独还能善终”,柴守宫感慨,“换成咱们的乡愁,把寡妇卖了分家产都是好的,通常是祠堂里来个德高望重的老人家吹胡子瞪眼叫嚣家法从事,然后寡妇就拴块石头沉塘了”。

“打瞎子骂哑巴踹寡妇门挖绝户坟,四项基本原则”,郭春海讽刺,“恶人自有恶人磨,以毒攻毒,一物降一物,这才能遏制女权主义的蔓延,单凭铁幕演说耍嘴皮子还不够用”。

“你见过的这些女权主义者”,柴守宫问,“出了事都是跑到教堂寻求庇护是吧?”

“是啊”,郭春海承认,“逼急了就出家的也有,只不过尼姑道姑多半刚出虎穴又入狼窝,这时候组织内部都是一片欢腾,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闯进来,骨干们各个摩拳擦掌要去接收呢”。

“现在好多了,这年头能信洋教的,通常都知书达礼”,柴守宫回忆,“当年那些教案里面,主要信徒可都是不容于世的地痞流氓,还有通缉犯,仗着官府惹不起洋人就上门投靠”。

“现在也一样,多边下注左右逢源的投机分子也有”,郭春海提醒柴守宫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就说洋节吧,都能过两回”。

“不是年前过完了么?”柴守宫知道冬节过了就是耶诞,耶诞过了就是元旦,然后又该上班了。

“西洋神棍过完了,北洋神棍还没有,要到年后”,郭春海纠正,“那边不过冬节过春节”。

“北洋神棍?”柴守宫楞了一下,“你是说罗刹?”

“是啊,江陵这边比较少”,郭春海说,“到了幽州平州那边,到处都是摆擂台的毛子大力士,专挑各种拳打南山脚踢北海的横练功夫门派传人痛殴”。

“这还能弄错?”柴守宫回忆自己洋为中用的阅历,从小到大接触的全是西洋那一套,不知道世界上还有其它学术观点。

“最起码你知道色目人吧,它们就不把太阳当回事,除了绝食的时候之外”,郭春海也知道柴守宫读万卷书都是家里审核过的,“宁可使中夏无好历法,不可使中夏有西洋人,这话就是色目人放出来的”。

“你是说日子是同一天,只不过历法不一样?”柴守宫有点明白了,“然后就分裂为两派了?”

“是先分裂然后各自强调独特之处才渐行渐远”,郭春海纠正,“如果按照市面上的捕风捉影,不惮以最大的恶意揣测,没准耶少爷有俩呢,耶老爷家里后院起火,东宫西宫谁老大谁老二,打得天昏地暗飞沙走石,互相灌红豆汤喝”。

“看来这耶家の家风也不怎么样”,柴守宫对西洋教义不甚精通,反正讼棍资格认证当中又不考,哪怕是西洋依法治国也一样。

“这年头哪儿有家风过硬的祠堂啊,横的怕楞的,愣的怕不要命的,不要命的怕不要脸的。虽然都是满口主旋律正能量吧,但是说到做到言行一致表里如一的那些傻哔,都完蛋了”,郭春海嘲笑,“虽然你不说你家为啥不让你跟我来往,但是想必也是对我家家风心知肚明吧?”

“那时候我不知道你家什么样,我家里也不告诉我原因,就说不行”,柴守宫回答,“现在嘛,大概有所了解了。平心而论,你算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你那独特的作风和你家所传承的家风,虽然风格截然不同,但是很难说水平孰高孰低”。

“实话实说,我家的家风对我的熏陶并不多。还没来及近墨者黑就郭母三迁了,被撵得在江陵城内外抱头鼠窜”,郭春海回忆,“有一年暑假被招呼回去住几天,然后隔壁堂弟就带着同学趁我出门的时候,进屋把作业一撕,文具一毁”。

“哦,有这事?”柴守宫以前没听郭春海说过,“这么看来,你和你家关系不好,对你来说反而是件好事”。

“是啊,也算是因祸得福了吧”,郭春海指着桌上的原稿说,“按照先抑后扬的套路,这些经历都写进去了”。

“那这个‘蹴鞠’是怎么回事?”柴守宫拿着提纲继续问,“插入大段与剧情主线无关的啥校园竞赛什么的俗套,有灌水嫌疑”。

“因为蹴鞠不能用手,主角的超凡能力无法发挥”,郭春海解释,“同理可证,先抑后扬,还能插入从足协主席到军委主席的高第良将家纨绔看上了主角的妈,哎,就以权谋私栽赃陷害炮制冤假错案的经典桥段”。

“这段还是删了吧”,柴守宫觉得热门评书那些千锤百炼一招鲜吃遍天的常见大纲,并非挪用到什么题材当中都有提振人气的效果。

“也有亲身经历哟”,郭春海有点舍不得,“大学的时候有一次莫名其妙发高烧,去了校医务室打了一针柴胡,刚退烧就碰上校内蹴鞠赛,班里有人临时受伤,好说歹说非让我出场不可”。

“大病初愈,不,还没痊愈就剧烈运动”,柴守宫挺担心,“场上没事吧?”

“上半场喘不过气来,下半场好点了”,郭春海说,“本来我也不想上的,架不住一堆集体荣誉吖舍生取义吖什么的大道理,那时候脸皮还挺薄”。

“不客气的说,你要是挂在场上,也就能坟前烧个奖状纪念了,然后已经内定军委主席的足协主席家纨绔娶了个悲痛欲绝的谁”,柴守宫说,“校方肯定一大堆高帽送给你,哪怕明褒暗贬讽刺你个上当的傻哔,你家也得忍气吞声感谢高音喇叭,然后这事就这么算了”。

“所以后来想明白了,上班以后还有两年,都是春夏之交,也是莫名其妙发高烧,都神智不清了”,郭春海叹了口气,“那时候就绝对不肯‘带病坚持工作’,甭管别人怎么挤兑,捧也好喷也好,都当耳旁风”。

“记得你小时候经常头疼,身体倒是还算健康”,柴守宫又指着郭春海一身腱子肉,“怎么后来就变病秧子了?”

“我也不知道,头疼老毛病没好,又添了一大堆新毛病”,郭春海摊手,“经常是节骨眼上发作,比方说赶火车之前拉肚子,相亲之前面瘫”。

“相亲?”柴守宫立刻聚精会神,“你不是说从来也没有女朋友么?”

“是啊,我也是后来才知道的”,郭春海说,“据称远远看了一眼就走了,压根没联系”。

“那你到底有没有追过女孩子”,柴守宫问,“什么样的过程?”

“有一个,追的时候被拒绝了,我以为这事就这么过去了”,郭春海回忆,“没想到结了婚之后反而主动接近我了,我没搭理”。

“你克制住了化身隔壁老王的冲动”,柴守宫笑了,“真没看出来,坐怀不乱柳下惠”。

“你以为隔壁老王那么容易当?”郭春海可没笑,“你就那么肯定不是仙人跳?”

“唔,也有可能”,柴守宫切换回职业习惯了,“如果是善意揣测,男方婚后撕下伪装,女方决定骑驴找马”。

“不惮以最大的恶意揣测,这是依法治国当中‘初夜权’的体现”,郭春海也切换回职业习惯了,“突厥人玩过的色目人让汉人接盘,预备党员只要不摔头胎,就算通过了组织考验”。

“我明确地告诉你,依法治国当中没有这一条”,柴守宫的表情和语气都严肃起来了,“至于是不是突厥人和色目人达成了全天候战略合作伙伴关系,那就是国家机密兼宇宙奥秘了”。

“色目人也有两种……至少两种,虽然平时都伪装成回回,表面上看不出来,如果不戴帽子简直就是汉人”,郭春海同样的严肃,“你大概不知道它们之间的区别吧?”

“愿闻其详”,柴守宫做了个‘请讲’的手势,气氛从叙旧立刻变成了情报交流甚至是谈判。

“一种是打落牙齿和血吞,妻女被强奸了,就荣誉处决,女眷不肯自杀就会被用石头砸死”,郭春海说,“有时候会有乡绅庇护,你肯定见过案例,说‘饿死事小失节事大’什么的,引用习惯法进行调停”。

“我知道”,柴守宫承认。

“还有一种是精神胜利法,妻女生下的野种也被认为是同胞,并为了族群的发展壮大举行盛大的庆祝仪式”,郭春海继续说,“进一步则规定只有妻女生下的孩子才是同胞,男的出去找异族女人生的孩子就不认”。

“只能说略有耳闻”,柴守宫承认。

“这种色目人最难缠”,郭春海传授人生经验,“旁人看不下去了都没用,苦主自己就会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先愤愤不平‘妈卖批娘希匹丢垒老母港币样子,儿子打老子’,再洋洋得意‘选民总算被儿子打了,主子אֲדֹנָי高瞻远瞩算无遗策’然后立刻心情就舒畅起来了也”。

“竟有这样的事?!”柴守宫睁大眼睛,额头亮晶晶的,“哪怕是‘知耻近乎勇’呢,总比无耻要强点吧”。

“所以说它们难缠,不要命的怕不要脸的”,郭春海纠正,“从我们的职业立场出发判断,简直是勇冠三军”。

“世界之大无奇不有”,柴守宫承认自己一直以来戴着有色眼镜睁眼看世界,看到的都是眼镜制造商希望自己看到的东西。

“所以说读万卷书还得行万里路”,郭春海继续传授人生经验,“最起码得对照理论和现实,然后判断自己是不是被幕后黑手出于不可告人之目的而炮制出来的工具人,一路上披荆斩棘栉风沐雨,踏石留印抓铁有痕,抛头颅洒热血前仆后继,破关夺隘攻城拔寨,高举伟大旗帜为了光荣目标而正确奋斗,到了曲终人散的时候才知道,早就已经被中央钦定了为王前驱,只不过是一块抹布而已”。

“受教了”,柴守宫点头。

“无名的岳武穆也就罢了,对有名的岳武穆还能说一句‘先走一步,黄泉路上再会’实现心理平衡,看着吟游诗人炮制的转世重生爽文念两句诗‘此去泉台招旧部,旌旗十万斩阎罗’什么的”,郭春海添油加醋,“若是无名的华盛顿被啥虚无缥缈的名词所诈骗,砥砺奋进八年或十四年到头来舔狗不得house一无所有流落岛夷苟延残喘,看着有名的华盛顿就任太祖高皇帝连任到死,开国大典上站在城楼上得意忘形肆无忌惮的叫嚣‘讨厌的人都要死’,并且还说到做到,发动色目混混鸡鸣狗盗之徒冒充人民群众,整死所有不增强‘四个意识’不坚定‘四个自信’不做到‘两个维护’的人缘差情商低不识大体不顾大局不懂政治不讲规矩不守纪律的顶风作案的历史唯物主义の尘埃,那种憋屈实在是难以形容”。

“继续吧”,柴守宫不搭茬,“这个‘血刀老祖’传授的‘弹指神通’是怎么回事?”

“设定主角的超凡能力全在手上,只有内功还不能外放”,郭春海解释,“所以安排主角在蹴鞠现眼之后就加入了棒球社团担任投手,然后觊觎军委主席位置的棒协主席家的纨绔,又看上了主角的妈,准备运用人脉栽赃陷害炮制冤假错案”。

“这段……也删了吧”,柴守宫苦笑,“看到现在,我不知道谁是主角了”。

“因为要结合校园欺凌青春剧吖”,郭春海倒是无所谓,“同学之间斗气,约定了将来谁先当上博导就娶对方的妈,输家要磕头认爹才能拿到法学或经济学博士学位”。

“删了!”柴守宫下定决心,“江陵理工大学的学风,也算是家丑不可外扬吧”。

“可别,这里面也蕴涵着充沛的人生经验,虽然你才是长者”,郭春海险些念了两句诗“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缓和态度继续说,“明枪易躲暗箭难防,通常都是敌暗你明,只有千日做贼没有千日防贼,苦主越是奋斗仇家越是得意的情况比比皆是”。

“你是说,主角作为棒球投手越是表现出色,棒协主席竞选军委主席的成功率就越高?”柴守宫结合司法实践也想明白了,“并且主角还不知道自己的仇家就是领导,至少是自己所在公司的股东”。

“没错,就是这样”,郭春海点头,“安排剧情转折点,也就是主角受到的最大挫折,就是少年得志就被扫地出门,并且妈还被抢了”。

“老实说,我也觉得这份委托太荒唐”,柴守宫掐着印堂做头疼状,“审稿的时候就总是想,真难为你能把这狗屁剧本中心思想的弥天大谎圆回来”。

“这才第一卷而已。后续剧情走向,是主角看到自己的妈那么抢手,被那许多童年才俊惦记着抢走当老婆,就转变观念决定肥水不流外人田,先把妈变成老婆,再满世界去抢别人的妈”,郭春海倒是没有骄傲自满,“只要主角开挂升级装哔打脸,别人的妈哪怕普通攻击是全体攻击还是二次攻击也不是对手,只能俯首称妾于胯下。最终达成后宫结局,小白脸一路青云直上主席台担任妇联一把手,从此和一帮老太太部下们幸福的生活在一起”。

“这个主要内容倒是没有悖离中心思想”,柴守宫揉着太阳穴,真的头疼了,“只不过虽然内容如此,但是也得考虑到形式,表达方式是否可以稍微委婉那么一点呢?”

“可以引入一些玄幻因素,就说这一帮老太太来自非洲,传承于当地萨满,以狮子为图腾获取神秘力量”,郭春海显然胸有成竹,“狮子就是这样,铁打的老太太流水的按摩棒,小白脸老了不中用了就滚蛋,换成新鲜出炉的童年才俊”。

“那岂不是兽人?”柴守宫最近工作就是审核一堆狗屁不通的爽文,“又是猫科犬科你死我活,被人类耍得团团转的大背景”。

“猫科也有区别,你没去过长江尾吧?”郭春海提醒,“建康用狮子头当商标的大手会社,还有个身材高大体格强壮相貌英俊武艺出众玩过金枝玉叶并且买了一支蹴鞠队担任主席的钦定接班人,和其它虎头豹子头的就是不一样”。

“这就是你安排主角签了个召唤兽契约,养了一只猫的理由?”柴守宫问,“还有,什么是枳猫?”

“淮南为橘,淮北为枳”,郭春海引经据典,“南通州,北通州,南北通州通南北;东当铺,西当铺,东西当铺当东西”。

“我大概明白了”,柴守宫结合设定的地图,推测出主角活动范围,“因为现实中人类赤手空拳打不过狮子老虎,所以为了影射河清海晏歌舞升平的盛世当中日常的主奴关系,就用猫到处放风带节奏,是吧?”

“你醒悟得比我要快得多”,郭春海感慨,“当时组织安排我到处炮制素材满世界推送的时候,又不告诉我理由,我还莫名其妙了很久”。

“你说那时候不是采花大盗么?”柴守宫想起来了,“还兼职段子手?”

“是啊,组织预算有限,经常一人分饰多角”,郭春海说,“还有替身份打掩护的目的,硬说文学女青年粉丝团主动飞蛾扑火,天涯海角都追着钦定文豪跑呢,再走通关系把失踪人口的案子都压在派出所”。

“你的手稿里面也有一段疑似采花的情节”,柴守宫想起来了,“主角一拳挥出顿时狂风大作,宅子里吹灯拔蜡乱成一团,等到丫鬟小厮们重放光明之后,闺阁里面忽然惊呼‘不好了, 太夫人不见了’什么的”。

“毕竟是魔拳嘛”,郭春海承认化用了工作经历,“现实中多半是有放风的有拉电闸的,切断通信线路,被发现了就冒充邻居手抚后脑勺‘蛙蛤蛤蛤拉错了拉错了’糊弄过去,等目标放松警惕了之后再挑个节骨眼动手”。

“那时候你成天就干这些事?”柴守宫不敢相信,“这也太下作了吧?”

“我干的不多,主要是当招牌活广告”,郭春海解释,“组织放话一力降十会,那时候按照组织要求瞎编乱造的段子,都拿了文学奖呢”。

“就没人质疑?”柴守宫现在的主要工作就是处理文人相轻之类纠纷。

“先撒泼耍赖满地打滚再倒打一耙贼喊捉贼”,郭春海说,“本来都有人指出‘连十九年七闰都不知道’的硬伤了,硬是被组织压下下去了。先到处亦当删去,再找到那人住址,派骨干员工过去把丫住的小区渗透得如同筛子一般。日常除了拉电闸掐网线每当丫睡觉就打骚扰电话还在旁边大肆装修之外,还有附赠的大礼包,投毒下药扎车胎堵钥匙眼,找根皮筋做弹弓崩他们家玻璃”。

“你不是说组织预算有限么?”柴守宫质疑,“为了这点事动员这么多人力财力物力,划得来么?”

“我不知道,智多星拿的主意,惦记着赚丫上山吧”,郭春海说,“旁边就是派出所,有条子盯着,有些技战术用不了”。

“搞定了么?”

“还没有,目标死撑到现在”,郭春海承认,“以前其它目标没这么费劲,一套组合拳就手到擒来”。

“然后就转移阵地,瞄准下一个目标?”柴守宫似乎对这些经历很感兴趣,“滚雪球般发展壮大?”

“是啊,打一枪换一个地方,帐号有得是,解散一个是一个,反正那些群都在。市面上再洗地‘转学’‘搬家’‘孟母三迁’,闹大了还有贼秃辩护‘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再找讼棍帮腔‘浪子回头金不换’什么的”,郭春海似乎也对这些经历并不忌讳,“临走还能放话‘傻了吧,爷会飞’,苦主想同归于尽都找不着人,气死丫挺的”。

“没想到碰上个软硬不吃的”,柴守宫追问,“现在怎么样了?”

“不知道,跟我没关系了,组织当中的骨干,各个都是久经考验的积累几千年阴谋诡计之集大成者”,郭春海回答,“妓院皇宫两处,更是天下最虚伪、最奸诈的所在”。

“你的成长环境也不遑多让”,柴守宫感慨,“难怪能学以致用”。

“那时候智多星放话说要把目标所在的小区变成妓院兼皇宫”,郭春海说,“也不知道那里现在变成啥乌烟瘴气群魔乱舞的操行了”。

“不提这个了,继续”,柴守宫又回到工作当中,“板蓝根成精是咋回事?”

“为啥评书话本民间故事当中只有人参精,何首乌精,却没有板蓝根精呢?”郭春海反问,“你不觉得奇怪么?”

“这有啥好奇怪的”,柴守宫不明白其中深意,“价格便宜量又足,长得又不是人形”。

“人形的植物成精,或者说作为植物兼魔物,流传最广的传说是什么?”郭春海诱供,“不要仅限于境内的文化传统”。

“曼陀罗草”,柴守宫想了一下回答,“从地里拔出来就会发出狮子吼,闻者立毙”。

“对,据称是普罗米修斯的胆汁培育而成,是痛苦的火种,其它传说都是从这里衍生出来的”,郭春海点头,“相应的素材,从很久以前就开始到处传播了,当然有各种变种”。

“那么你让板蓝根成精又是为了什么?”柴守宫问,“按你设定的背景,未经奥林匹斯山祭司委员会中央批准,不能擅自成精”。

“本土化嘛,总要吸引当地读者,也不能直说一帮傀儡都是行尸走肉提线木偶,言行举止吃喝拉撒睡都被境外遥控”,郭春海解释,“写到这里的时候有些犹豫,要不要把国家机密兼宇宙奥秘抖搂出来,虽然只是在组织内部的道听途说,从来没有被正式告知过革命纲领”。

“那就先不管了”,柴守宫问,“为什么这种吸收日月精华的天材地宝,要么不成精,一成精就是俩?”

“因为板蓝根不止一种吖,湖北为菘,湖南为马”,郭春海盯着柴守宫反问,“你不觉得姓马的把持江陵城,有点捞过界了么?”

“这种事与咱们没关系”,柴守宫不想被郭春海扯开话头,“你自己都说化身千万,根据组织安排随便姓什么都可以,为啥对别人的祠堂这么关心呢?”

“并不是所有人都有姓氏,你知道的”,郭春海提醒,“而有些人,比方说咱们,也不是自打一开就有姓氏的”。

“你跟我说这些有什么用?”柴守宫看郭春海还是不依不饶,有点生气,“我知道你对家里很不满,但总不能说江湖好汉到什么山上认什么爹,也算是大丈夫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吧?”

“没有家,哪有国;没有国,哪有家”,郭春海变本加厉,“你到底支持哪种观点?”

“我不想谈论这个问题”,柴守宫真的生气了,“难道这也与工作有关?”

“有些人呢,没有家风,只有族风”,郭春海把话挑明了,“公开的称呼无论姓名都是代号,真正在族谱上的标记,反而是路人甲乙丙丁什么的”。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了”,柴守宫冷静下来,“这个话题打住吧,今天到此为止”。

“好吧,出去撮一顿,我请客”,郭春海说,“过年到底吃饺子还是吃汤圆,豆腐脑到底是甜还是咸”。

“我的口味你知道”,柴守宫说,“你决定吧”。

“洋人过节就没那么麻烦,经常有神棍教育白眼狼,吃我的喝我的,还惦记着篡党夺权”,郭春海说,“走吧,才饮长沙水,又食武昌鱼,快哉”。


2019.12.24, Marti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