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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尔转过身来。
说话的是昨天关进来的那个姑娘。
他听过姑娘讲述自己的身世⸺那个酿私酒的老太婆终于达到了目的。原来姑娘就住在离城七俄里的农村。她哥哥格里茨科是个红色*游击队员,当地成立苏维埃政权的时候,领导过贫农委员会。
红军撤退的时候,格里茨科也缠上机一槍一子弹带,跟着他们走了。现在家里简直生活不下去。仅有的一匹马,也给抢走了。父亲被抓到城里,关进监牢,受尽了折磨。村长过去挨过格里茨科的斗,现在借机报复,经常把各式各样的人派到她家去住,弄得她家更穷了。前天警备司令到村里抓人,村长把他领到了她家。警备司令看中了这个姑娘,第二天清晨就把她带回城里来“审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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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尔没有睡,他一连几夜都翻来覆去睡不着。赫里斯季娜很同情他,唉,他太可怜了。然而她也有自己的苦处:她忘不了警备司令威胁她的话:“我明天再找你算帐。要是你再不依我,我就把你交给卫兵。那些哥萨克是求之不得的。你看着办吧!”
唉!真难哪!谁能来救她呢?哥哥当红军去了,妹妹有什么罪过?“唉!这个世道实在没法过!”
难言的痛苦哽住了她的喉咙,无可奈何的绝望和恐惧涌上了心头,她失声啜泣起来。
年轻姑娘的身躯由于过度悲愤和绝望而不住地一抽一搐着。
墙角里的身影动了一下,问:“你这是怎么啦?”
赫里斯季娜激动地低声讲起来⸺她尽情向身旁这个沉默寡言的难友倾吐自己的痛苦。他听着,什么话也没有说,只是把一只手放在赫里斯季娜的手上。
“这些该死的畜生,他们一定会糟蹋我的。”赫里斯季娜吞咽着眼泪,怀着一种下意识的恐惧,小声地说。“我是完了:刀把子在他们手里呀。”
他保尔能对这个姑娘说些什么呢?他找不出适当的话来。
没有什么可说的。生活的铁环把人箍得紧紧的。
明天不让他们带走她,跟他们拼吗?他们会把他打个半死,甚至会用马刀劈他的头⸺一下子也就完了。为了多少给这个满腹苦水的姑娘一些安慰,他温柔地抚一摸一着她的手。她不再哭泣了。大门口的哨兵像办例行公事似的,时而向过路的人喊一声:“什么人?”然后又是一阵寂静。老头还在沉睡。
时间不知不觉地溜过去。当一双手突然紧紧搂住他,把他拉过去的时候,他一下子还不明白是怎么一回事。
“亲爱的,你听我说,”姑娘那热烈的嘴唇小声地说。“我反正是完了:不是那个当官的,就是那帮当兵的,一定会糟蹋我的。我把我这姑娘家的身一子给你吧,亲爱的小伙子,我不能让那个畜生来破一身。”
“赫里斯季娜,你说些什么呀?”
但是,那双有力的手臂仍然紧紧搂住他不放。两片热烈的、丰满的嘴唇,简直无法摆脱。姑娘的话是那样简单明白,那样温柔多情,他完全理解她讲这番话的心意。
眼前的一切顿时都不见了。牢门上的大锁,红头发的哥萨克,凶恶的警备司令,惨无人道的拷打,以及七个令人窒息的不眠之夜,都从记忆中消失了,这一瞬间只剩下了热烈的嘴唇和泪痕未干的脸庞。
突然,他想起了冬妮亚。
“怎么能把她忘了呢?……那双秀丽的、可爱的眼睛。”
他终于找到了自制的力量。他像喝醉了酒似的站起来,抓住了窗上的铁栏杆。赫里斯季娜的两只手摸一到了他。
“你怎么不来呢?”
这问话里包含一着多少情意呀!他俯下一身来,紧一握住她的双手,说:“我不能这样,赫里斯季娜,你太好啦。”他还说了一些他自己也不懂的话。
他直起腰来。为了打破这难堪的沉寂,他走到板床跟前,坐在床沿上,推醒老头,说:“老大爷,给我点烟抽。”
赫里斯季娜裹一着头巾,在角落里痛哭起来。
第二天,警备司令领着几个哥萨克来了,带走了赫里斯季娜。她用眼睛向保尔告别,眼神里流露出对他的责备。牢门在姑娘身后砰的一声关上了。保尔的心情也就变得更加沉重,更加郁悒。